無論是身處學(xué)校還是步入社會,大家都嘗試過寫作吧,借助寫作也可以提高我們的語言組織能力。范文書寫有哪些要求呢?我們怎樣才能寫好一篇范文呢?下面我給大家整理了一些優(yōu)秀范文,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我們一起來看一看吧。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一
余秋雨寫陽關(guān),不是一般的探幽訪勝,不是單純的詠物抒懷,而是借助陽關(guān)這一歷史遺跡來折射中華民族在人類文明史上曾經(jīng)作出的貢獻,來追尋中國古代文人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生命體驗。因此,余秋雨筆下的陽關(guān),已經(jīng)超越了陽關(guān)本身的意義,從而進入了人生、社會和歷史等更加廣闊的領(lǐng)域之中。
我們可以把全文分為三個層次來理解。
第一層次:從開頭到第三自然段“他們褪色的青衫里,窨藏著什么法術(shù)呢?”
文章一開頭,便是一段議論,指出歷史上種種“怪異”但又建黨的現(xiàn)象:當(dāng)為官的文人“峨冠博帶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他們“偶爾涂劃的詩文,竟能鐫刻山河,雕鏤人心”。以至無數(shù)的人們會在童年時代使“自選搭建”這此詩文景象,到了成年以后,又會“焦渴地企盼著對詩境實地的踏訪”。為什么古代文人的生命體驗又會成為后代人們的生命體驗?zāi)?余秋雨的感慨到這里戛然而止,留下的是給讀者的思考和耐人尋味的話題,巧妙地承轉(zhuǎn)出下文。
第二層次:從“今天,我沖著王維的那首《渭城曲》,去尋陽關(guān)了”到第十一自然段“我憑直覺確信,這便是陽關(guān)了”。
余秋雨說自己“沖著王維的那首《渭城曲》”去尋陽關(guān),既是對上文“焦渴地企盼著對詩境實地的踏訪”的照應(yīng),又告訴讀者“為童年,為歷史,為許多無法言傳的原因”來追尋生命體驗的目的。余秋雨接下去在讀者面前展現(xiàn)的是沙漠邊陲的一派荒涼、肅殺、空曠的景象。對莽莽沙漠和沙漠雪景描繪,既是寫實的,又是深化了的。從寫實的角度順理成章的帶出墳堆,由此展開了聯(lián)想:“中原慈母的白發(fā),江南春閨的遙望,湖湘稚兒的夜哭。故鄉(xiāng)柳蔭下的決別,將軍圓睜的怒目,獵獵于朔風(fēng)中的軍旗”,簡潔而形象地概括出一幕幕的歷史景象,而墳堆本身,又是一種民族精神的象征,從中呈現(xiàn)出社會性、人性,余秋雨的歷史滄桑之感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第十自然段用的是對比的手法,余秋雨說“堆積如山的二十五史,寫在這個荒原上的篇頁還算是比較光彩的”,“在中原內(nèi)地就不同了……晨鐘暮鼓的音響總是那樣的詭秘和乖戾”。
二十五史是歷代帝王修撰的所謂正史,余秋雨這樣寫,既點出歷代王朝醉生夢死、荒淫奢侈的`生活,又襯托了前方將士艱苦守衛(wèi)邊疆的英雄氣概,突出了中華民族戍邊屯墾、抗御外侮的民族精神。
第三層次即余下的部分。這一部分是對陽關(guān)遺址的直接憑吊。余秋雨用寒風(fēng)、葦草、群山、白雪、烽火臺等物象描繪出陽關(guān)遠近的荒涼之后,筆鋒一轉(zhuǎn),又回到王維的《渭城曲》,用這首千古絕唱帶出“唐人風(fēng)范”,盡管行路艱難,但他們不會灑淚悲嘆,告別是經(jīng)常的,步履是放達的??杀氖翘拼皼]有把它的屬于藝術(shù)家的自信延續(xù)久遠,“長安的宮殿,只為藝術(shù)家們開了一個狹小的邊門”,因此,“陽關(guān)的風(fēng)雪,竟越見凄迷”,最后“陽關(guān)坍馳了,坍馳在一個民族的精神疆域中。它終成廢墟,終成荒原”?!懊褡宓木窠颉焙蜕衔摹皻v史老人凜然肅然,扭過頭去,顫巍巍地重又邁向三皇五帝的宗譜”都是散文筆法,實質(zhì)上,余秋雨在這里抨擊的是封建廣義的保守、腐朽,帖于封建制度的禁錮,輝煌的歷史只是陽光的一現(xiàn),只能停滯在長久而黑暗的歷代帝王的宗譜中。這一層次交織著余秋雨復(fù)雜的情感、欣慰和遺憾,透過強烈的歷史滄桑感不時地流露出來,具有一唱三嘆的效果。
這篇散文激情洋溢,余秋雨一路行吟,豐富敏銳的感受和對民族文化的熾熱感情給人以強烈的感染。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二
一
我到過一個地方,神秘得像寓言,抽象得像夢境。
很多長住新加坡的人都不知道有這么個地方,聽我一說,驚訝萬分。
是韓山元先生帶我去的。韓先生是此地一家大報的高級編輯,又是一位滿肚子掌故的鄉(xiāng)土歷史學(xué)家。那天早晨,他不知怎么摸開了我住所的大鐵門,從花園的小道上繞到我臥室的南窗下,用手指敲了敲窗框。我不由竦然一驚,因為除了一位輕手輕腳的馬來亞園丁,還從來沒有人在這個窗下出現(xiàn)過。
他朝我詭秘地一笑,說要帶我去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奇怪地方。我相信了他,他一定會發(fā)現(xiàn)一點什么的,就沖他繞來繞去繞到我這個窗下的勁頭。
我打開大門,那里還等著兩位女記者,韓先生的同事,也算我在這里的學(xué)生。她們都還年輕,對探幽索秘之類的事,興趣很大。于是,一行四人。
其實韓先生也不太記得路了。在車上他托著下巴,支支吾吾地回憶著、囁嚅著。駕車的女記者每到岔道口就把車速放慢,好讓他猶豫、判斷、罵自己的記性。韓先生尋路的表情越艱難,目的地也就變得越僻遠,越離奇。
二
目的地竟是一個墳地。
新加坡的墳地很多,而且都很堂皇。漂泊者們葬身他鄉(xiāng)已經(jīng)夠委屈的了,哪能不盡量把墳地弄得氣派一點?但是,這個墳地好生奇特,門面狹小,黑色的舊鐵欄萎萎縮縮。進得里面才發(fā)現(xiàn)占地不小,卻冷冷清清不見一個人影。一看幾排墓碑就明白,這是日本人的墳地?!笆澜缟蠜]有哪一個墳地比它更節(jié)儉的了。你看這個碑”,韓先生用手一指,那只是許多墓碑中的一個矮小的方尖碑,上面刻著六個漢字:
納骨一萬余體
碑下埋著的,是一萬余名侵略東南亞的“皇軍”的骨灰。
“再看那邊,”順著韓先生的指點,我看到一片廣闊的草地上,鋪展著無數(shù)星星點點的小石樁,“一個石樁就是一名日本小姐,看有多少!”
用不著再多說話,我確實被震動了。人的生命,能排列得這樣緊縮,擠壓得這樣居促么?而且,這又是一些什么樣的生命啊。一個一度把亞洲攪得暈暈乎乎的民族,將自己的媚艷和殘暴揮灑到如此遙遠的地方,然后又在這里劃下一個悲劇的句號。多少倩笑和吶喊,多少脂粉和鮮血,終于都喑啞了,凝結(jié)了,凝結(jié)成一個角落,凝結(jié)成一種躲避,躲避著人群,躲避著歷史,只懷抱著茂草和鳥鳴,懷抱著羞愧和罪名,不聲不響,也不愿讓人靠近。
是的,竟然沒有商人、職員、工人、旅游者、水手、醫(yī)生躋身其間,只有兩支最喧鬧的隊伍,浩浩蕩蕩,消失在這么一個不大的園子里。我們不能不把腳步放輕,怕踩著了什么。腳下,密密層層的萬千靈魂間,該隱埋著幾堆日本史,幾堆南洋史,幾堆風(fēng)流史,幾堆侵略史。每一堆都太艱深,于是只好由艱深歸于寧靜,像一個避世隱居、滿臉皺紋的老人,已經(jīng)不愿再哼一聲。
三
到底是日本人,擠到了這么一個地方,依然等級森嚴。
一般士兵只立集體墓碑。除了“納骨一萬余體”外,還有一個含糊其詞的所謂“作業(yè)隊殉難者之碑”,也是一個萬人碑,為太平洋戰(zhàn)爭時戰(zhàn)死的士兵而立。另一個“陸海軍人軍屬留魂之碑”,則是馬來西亞戰(zhàn)爭中戰(zhàn)死日軍的集體墓,原在武吉知馬山上,后被抗日人士炸毀,日本人在碎墟中打點收拾殘骨,移葬這里。
軍曹、兵長、伍長,乃至準(zhǔn)尉級的仕官,皆立個人木碑。一根根細長的木樁緊緊地排著,其中稍稍高出周圍的是準(zhǔn)尉。
少尉以上均立石碑,到了高級軍銜大佐,則立大理石碑。
讓開這所有的群體,獨個兒遠遠地坐東面西的,則是赫赫有名的日本陸軍元帥、日本南方軍總司令寺內(nèi)壽一的大墓。這座墓,傲氣十足,俯瞰著自己的數(shù)萬屬下。
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對寺內(nèi)壽一這個名字十分敏感。1937年7月7日蘆溝橋事變后,寺內(nèi)壽一曾被任命為日本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在他的指揮下,日軍由北平進占山西、陜西、甘肅,直取蘭州。在著名的平型關(guān)戰(zhàn)役中遭受中國軍隊?wèi)K重打擊的板垣師團,也屬于他的部下。這么一個把古老的黃河流域整個兒浸入血泊的軍閥,最終竟然躲到了這個角落!
我呆呆地佇立著,死死地看著這座墓。我深知,幾乎未曾有過中國人,會轉(zhuǎn)彎抹角地找到這里,盯著它看。那么,今天也算是你寺內(nèi)元帥與中國人的久別重逢吧。你躲藏得好偏僻,而我的目光背後,應(yīng)是華北平原的萬里云天。
寺內(nèi)壽一改任南方派遣軍總司令是在1941年10月東條英機上臺組閣之后,他與山本五十六的海軍聯(lián)合艦隊相配合,構(gòu)成了震動世界的太平洋戰(zhàn)爭。他把他在華北的兇殘傾泄到了南洋,從西貢直搗新加坡。他的死亡是在日本投降之后,死因是腦溢血。
元帥的死亡,震動了當(dāng)時由英軍看守的日軍戰(zhàn)俘營。正是那些早就被解除武裝、正在受到公審、正在受到全世界唾罵的戰(zhàn)俘,張羅著要為寺內(nèi)壽一筑墳,而且是筑一座符合元帥身份的墳。從我接觸到的一些資料看,為了眼前這座墳,當(dāng)時日軍戰(zhàn)俘營里所發(fā)生的事,今天想來依然觸目驚心。
這些戰(zhàn)俘白天在英軍的監(jiān)視下做苦工,到了夜晚空下來,就聚集在宿舍里密謀。他們決定,寺內(nèi)壽一的墓碑必須采用柔佛(今屬馬來西亞)南部的一座石山上的石料,因為這座石山上曾發(fā)生過日軍和英澳聯(lián)軍的激戰(zhàn),好多石塊都浸染了日本軍人的鮮血。他們要悄悄派出幾個目睹當(dāng)年激戰(zhàn)的人去,確定當(dāng)年日軍流血最多的地方,再從那里開采巨石,躲過人們耳目,拼死長途運來。
這些戰(zhàn)俘開始行動了。他們正兒八經(jīng)向看守他們的英國軍官提出申請,說想自己動手修建戰(zhàn)俘營的宿舍,需要到外面去采伐,搬運一些木料石料。同時,他們又搜集身邊帶著的日本小玩意兒來籠絡(luò)英軍及其家屬。英軍同意了他們的申請,結(jié)果他們開始大規(guī)模地采運石料,不僅為寺內(nèi)壽一,而且為其他戰(zhàn)死的日軍筑墳。柔佛那方染血的巨石完全不像修宿舍的材料,只能在星夜秘密偷運。運到離現(xiàn)在墓地8公里之外一座荒棄的橡膠園里,搭起一個帳篷,用兩天時間刻琢碑文,刻好之后又運到墓地,恭恭敬敬豎好,澆上水泥加固。我現(xiàn)在死死盯著看的,就是這個墓碑。
四
現(xiàn)在該來看看那些可憐的日本小姐了。
論資格,這些小姐要比埋在近旁的軍人老得多。大概從本世紀初年以來,日本小姐蜂擁來南洋有過幾次高潮,每次都和日本經(jīng)濟的蕭條有關(guān)。而當(dāng)時的南洋,由于橡膠和錫礦的開采,經(jīng)濟頗為繁榮,大批在國內(nèi)不易謀生的日本少女就不遠千里,給南洋帶來了屈辱的笑顏。
日本女子的美貌和溫柔使她們很快壓倒了南洋各地的其它娛樂項目,轟轟烈烈地構(gòu)成了一種宏大的職業(yè)。從雄心勃勃的創(chuàng)業(yè)者到含辛茹苦的錫礦工人,都隨時隨地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日本娼寮。各國、各族的嫖客,都在日本妓院中進進出出。在這個時候,日本民族在南洋的形象,顯得既柔弱又可憐。
既然日妓南下與日本經(jīng)濟蕭條有密切關(guān)系,而經(jīng)濟蕭條又是日本必須向外擴張的根本動因,那么,不妨說,日本小姐的先來和日本軍人的后到,確實存在著某種因果關(guān)系。讓他們的墳?zāi)咕o緊靠在一起,好像是故意在搭建一種歷史邏輯。
當(dāng)日本軍隊占領(lǐng)南洋時,原先在這里的小姐再加上軍妓,日妓的數(shù)量更是達到空前,連著名的南華女子中學(xué)也解散而成了日本藝妓館。這簡直成了一支與“皇軍”可以并駕齊驅(qū)的隊伍,有人戲稱為“大和部隊”。據(jù)說還有一位日本官員故意向寺內(nèi)壽一總司令報告:“大和部隊已經(jīng)打進來了。”寺內(nèi)壽一因此而把不少軍妓遣送回國,但日本小姐真正在南洋的銳減,則是在日本投降之后。這些已經(jīng)夠屈辱了的女子,無法在更屈辱的大背景下繼續(xù)謀生了。事實上,即便是戰(zhàn)敗的苦難,她們也比軍閥們受得深,盡管她們遠不是戰(zhàn)爭的發(fā)動者,也沒有因戰(zhàn)爭而有任何得益。
日本小姐在南洋的悲慘命運,已由電影《望鄉(xiāng)》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是依我看,那畢竟是日本人自己搞的作品,在某些歷史關(guān)節(jié)上無法冷靜地開掘。日本小姐在南洋的遭遇,只有與以后日本軍隊的占領(lǐng)南洋疏通開來,現(xiàn)代日本民族的心態(tài)和命運才能梳理得更加完整和透徹。僅僅表現(xiàn)她們在屈辱中思念故鄉(xiāng),顯然是把題目做小了。
《望鄉(xiāng)》中一個讓人難忘的細節(jié)是,日本小姐死后安葬南洋,墓碑全部向著故鄉(xiāng)。但是我在這個日本墳地中看到的情景卻完全相反:300多個小姐的墓碑,全部向著正西,沒有一座向著北方!
也許是不敢,也許是不愿,她們狠狠心擰過頭去,朝著另一方向躺下了,不再牽腸掛肚,不再幽恨綿綿,連眼角也不掃一掃那曾經(jīng)天天思念的地方。
豈止不再眼巴巴地望著故鄉(xiāng),在她們這么多的墓碑上,連一個真名字也沒有留下。石碑上刻著的都是“戒名”,如“德操信女”、“端念信女”、“妙鑒信女”,等等。這些姑娘,身陷可怕的泥淖之中,為了保持住一點點生命的信念,便都皈依了佛教,希望在虔誠的祈求間,留住些許朦朧的微光。但是我覺得,她們不具真名,與其說是為了佛教信仰,不如說是要隱瞞自己家族的姓氏,不使遙遠的族人因自己而招腥惹臭。
我相信,這些墓碑群所埋藏的故事,一定比那邊的墓碑群所埋藏的故事更通人性??上?,這些墓碑群什么資料也沒有留下,連讓我胡亂猜想的由頭也十分依稀。
……
這些,都一定有故事,而且是極其哀怨、極其絢麗的故事,近乎中國明清之間的秦淮諸艷。
發(fā)生在妓院里的故事,未必都是低下的。作為特殊的時代的一個特殊交際場所,那里會包藏著許多政治的**、金融搏斗、人生滄桑、民族恩怨乃至國際諜情。也許,日本史和南洋史的某些線頭,曾經(jīng)由這些“信女”的纖纖素手綰接。我在這片草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深深可惜著多少動人的故事全都化作了泥土。當(dāng)?shù)夭簧傥膶W(xué)界的朋友常常與我一起嘆息當(dāng)今南洋文學(xué)界成果寥寥,恕我魯莽,我建議南洋文化的挖掘者,多找找這些墳地。軍人的墳地,女人的墳地,哪怕它們藏得如此隱蔽。
五
“軍人,女人,還有文人!”韓山元先生聽我在自言自語,插了一句。
是的,這個墳地里,除了大批軍人和女人,竟然還孤零零地插進來一個文人。
這位文人的墓,座落在墳地的最東邊。本來,寺內(nèi)壽一的墓座東朝西,俯瞰整個墓地;但這座文人墓卻躲在寺內(nèi)壽一墓的后邊,把它也當(dāng)作了俯瞰的對象。
僅僅這一點,就使我們這幾個文人特別解氣。而且墓主還是一位挺有名的日本文學(xué)家:二葉亭四迷。我記得他的像片,留著胡子,戴著眼鏡,頭上的帽子很像中國的氈帽。我應(yīng)該是在研究魯迅和周作人的時候順便了解這位文學(xué)家的,他葬在這里,對我也是個意外。不管怎么說,整個墳地中,真正能使我產(chǎn)生親切感的只能是他了。
二葉亭四迷1909年2月在俄國游歷時發(fā)現(xiàn)患了肺結(jié)核,但是這位固執(zhí)的文學(xué)家不相信醫(yī)生,胡亂自己服藥,致使病情嚴重,后由朋友幫助,轉(zhuǎn)倫敦坐輪船返日本治療。但是,他并沒有能夠到達日本,而是死在由哥倫坡駛向新加坡的途中。就這樣,他永久留在新加坡了。他進墳地是在1909年5月,不僅那些軍人的墳?zāi)惯€一座也沒有,連小姐的墳?zāi)挂膊粫袔鬃?,因為?dāng)時,日本小姐還剛剛向南洋進發(fā)。
二葉亭四迷早早地踞守著這個墳地,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個墳地以后會有這般怪異的擁擠。他更無法設(shè)想,多少年后,真正的文人仍然只有他一個,他將永久地固守著寂寞和孤單。
我相信,如果二葉亭四迷地下有靈,他執(zhí)拗的性格會使他深深地惱怒這個環(huán)境。作為日本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的一員大將,他最為關(guān)注的是日本民族的靈魂。他怎么能忍心,日日夜夜逼視著這些來自自己國家的殘暴軍士和可憐女性。
但是,二葉亭四迷也許并不想因此而離開。他有民族自尊心,他要讓南洋人民知道,本世紀客死外國的日本人,不僅僅只有軍人和女人。“還有我,哪怕只有一個:文人!”
不錯,文人。并沒有什么了不起,但死的時候不用像那些姑娘那樣隱姓埋名,葬的時候不用像那些軍人那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我相信,每一次小姐下葬,送葬的小姐妹們都會在整個墳地中走走,順便看看這位文學(xué)家的墓碑,盡管她們根本讀不懂他的作品;我相信,那些戰(zhàn)俘偷偷地把寺內(nèi)壽一的墳筑在他的近側(cè),也都會對他龍飛鳳舞的墓碑端詳良久。二葉亭四迷為這個墳地提供了陌生,提供了間離。軍樂和艷曲的渦漩中,突然冒出來一個不和諧的低沉顫音。
這個三相寓言結(jié)構(gòu)竟然隱匿于鬧市,沉淀成寧靜。民族、歷史的大課題,既在這里定格,又在這里混沌。甜酸苦辣的滋味,彌漫于樹叢,彌漫于草地。鐵柵欄圍住的,簡直是個歷史的濃縮體。我走過許多地方,為曾見過如此具有概括力的所在,概括得令人有點難以置信。
六
離開墓地之后,我們的車又在鬧市間胡竄亂逛。不知怎么,大家對街上的日本人特別注意起來。
顯而易見,今天的日本人在這座城市地位特殊。前幾天讀到本地一位女作家的一篇作品,其中寫到一個年輕繁忙的華族母親把自己幼小的女兒托養(yǎng)在公婆家里,沒想到一年以后,女兒牙牙學(xué)語吐出來的第一句話不是華語,不是方言,也不是英語,而竟然是日語。原來公婆家通用的是夾著日語的英語,而日語的成分又日見提高。這位年輕的母親真正地發(fā)怒了,大聲吼道:“我不能眼看著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成為一個是華人又不像華人的怪物!”
這種現(xiàn)象,在這里比較典型。日本是亞洲首富,經(jīng)濟界人士競相趨附是不奇怪的。你看,就在我們的車窗外,那些最豪華的商店門口,停得最多的是日本旅游團的大客車。一大串專供旅游的人力三輪車從我們的車外慢慢前行,不用細看,坐的大多是日本人。
這時我心中忽起一個念頭,真想走上前去告訴那些坐在人力車上興高采烈的日本朋友:就在這座城市,一個草木掩蔭的冷僻所在,有一個墳地。無論如何,你們應(yīng)該去看看的。我們剛?cè)タ催^。
真的,你們應(yīng)該去看看。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三
不知多少次走過江南,寫過江南,也不知多少次聆聽江南,又吟唱江南。無論是江南的山,江南的水,江南的風(fēng)月,江南的垂柳,江南的煙雨江南的小橋流水人家、江南的青石小巷子,江南的黃藤美酒及飄在江南上空的昆曲吳語,還是江南歷史的風(fēng)韻,江南的風(fēng)花雪月,才子佳人,在心中縷縷印記的,是對江南一種純性的情愫,讓人在歲月里忘不了詩畫里的江南。
那些的江南,在字、詞、書、畫或是筆墨丹青里,給我一種書古酒香之氣。晨曦透過米色的窗簾,清醇芳香的風(fēng)從窗欞吹進心間,一彎水月伴著清新之氣和花語撲面而來,在心間猶如一曲宋詞,一壺老酒,一杯明月。水車的咿咿呀呀聲,在時光的婉轉(zhuǎn)里輕曳著往事,一笛悠悠的清音,在寧靜的幽谷里飄蕩,迷了花徑,深了庭院,醉了花夢。即使是在江南煙雨里徒步行走,也不失古典的韻味。
是流動的水,給了江南的溫婉,還是清秀的山給了江南的纏綿?江南在一字輕簡里,輕舒著柔媚,清麗著眷戀。一抹淡雅,無須多墨,在紙上伸展,飛云過盡,仿佛往事的過際,讓人恍如隔世,輪回千年,猶記劍聲龍吟,猶記紅塵夢里人。
無論,是琴曲、歌賦、詞條、細雨、花朵、水鄉(xiāng)、黃藤酒、梅干菜還是竹林、青山、煙柳……只要是與江南有關(guān)的詞,我的心呵,就感到柔柔軟軟的。那些在江南盛開的蓮、荷在守前世的約定吧。我聆聽,感悟到自然與生命最美的梵音。
如果可以,給我一把天梯,在我單薄的文字里,涂上一層素描的色彩。用心作筆,以愛為墨,江南在心靈的深處,勾勒著粗細淺淡的線條,藏著情韻與幽香。中原的壯麗與厚重,浸染其中。
我喜歡在江南的綠柳花紅下聽風(fēng),在江南的橋頭賞月,在故道亭臺飲酒,在竹園小徑品茶。也喜歡,在中原的麥田地里聽風(fēng),看一茬一茬的莊稼生長、開花、結(jié)果、歸倉。喜歡在春天的油菜花地里素描著村莊,喜歡少年時在河岸的大壩子上趕著羊群,喝著心中純美的歌謠。喜歡在村前的老槐樹下聽老人們講古代英雄人物的故事,這種感覺,濃郁得如飲了江南的米酒般。柔膩膩的,也讓人醉暈暈的。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四
莫高窟對面,是三危山?!渡胶=?jīng)》記,“舜逐三苗于三?!薄?梢娝侨A夏文明的早期屏障,早得與神話分不清界線。那場戰(zhàn)斗怎么個打法,現(xiàn)在已很難想像,但浩浩蕩蕩的中原大軍總該是來過的。當(dāng)時整個地球還人跡稀少,噠噠的馬蹄聲顯得空廓而響亮。讓這么一座三危山來做莫高窟的映壁,氣概之大,人力莫及,只能是造化的安排。
公元三六六年,一個和尚來到這里。他叫樂樽,戒行清虛,執(zhí)心恬靜,手持一枝錫杖,云游四野。到此已是傍晚時分,他想找個地方棲宿。正在峰頭四顧,突然看到奇景:三危山金光燦爛,烈烈揚揚,像有千佛在躍動。是晚霞嗎?不對,晚霞就在西邊,與三危山的金光遙遙相對應(yīng)。
三危金光之跡,后人解釋頗多,在此我不想議論。反正當(dāng)時的樂樽和尚,剎那時激動萬分。他怔怔地站著,眼前是騰燃的金光,背后是五彩的晚霞,他渾身被照得通紅,手上的錫杖也變得水晶般透明。他怔怔地站著,天地間沒有一點聲息,只有光的流溢,色的籠罩。他有所憬悟,把錫杖插在地上,莊重地跪下身來,朗聲發(fā)愿,從今要廣為化緣,在這里筑窟造像,使它真正成為圣地。和尚發(fā)愿完畢,兩方光焰俱黯,蒼然幕色壓著茫茫沙原。
不久,樂樽和尚的第一個石窟就開工了。他在化緣之時廣為播揚自己的奇遇,遠近信士也就紛紛來朝拜勝景。年長日久,新的洞窟也一一挖出來了,上自王公,下至平民,或者獨筑,或者合資,把自己的信仰和祝祈,全向這座陡坡鑿進。從此,這個山巒的歷史,就離不開工匠斧鑿的叮當(dāng)聲。
工匠中隱潛著許多真正的藝術(shù)家。前代藝術(shù)家的遺留,又給后代藝術(shù)家以默默的滋養(yǎng)。于是,這個沙漠深處的陡坡,濃濃地吸納了無量度的才情,空靈靈又脹鼓鼓地站著,變得神秘而又安詳。
從哪一個人口密集的城市到這里,都非常遙遠。在可以想像的將來,還只能是這樣。它因華美而矜持,它因富有而遠藏。它執(zhí)意要讓每一個朝圣者,用長途的艱辛來換取報償。
我來這里時剛過中秋,但朔風(fēng)已是鋪天蓋地。一路上都見鼻子凍得通紅的外國人在問路,他們不懂中文,只是一疊連聲地喊著:“莫高!莫高!”聲調(diào)圓潤,如呼親人。國內(nèi)游客更是擁擠,傍晚閉館時分,還有一批剛剛趕到的游客,在苦苦央求門衛(wèi),開方便之門。
利功能。因此,大凡至今轟轉(zhuǎn)的歷史勝跡,總有生生不息、吐納百代的獨特秉賦。
莫高窟可以傲視異邦古跡的地方,就在于它是一千多年的層層累聚。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標(biāo)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一千年而始終活著,血脈暢通、呼吸勻停,這是一種何等壯闊的生命!一代又一代藝術(shù)家前呼后擁向我們走來,每個藝術(shù)家又牽連著喧鬧的背景,在這里舉行著橫跨千年的游行。紛雜的衣飾使我們眼花撩亂,呼呼的旌旗使我們滿耳轟鳴。在別的地方,你可以蹲下身來細細玩索一塊碎石、一條土埂,在這兒完全不行,你也被裹卷著,身不由主,踉踉蹌蹌,直到被歷史的洪流消融。在這兒,一個人的感官很不夠用,那干脆就丟棄自己,讓無數(shù)雙藝術(shù)巨手把你碎成輕塵。
因此,我不能不在這暮色壓頂?shù)臅r刻,在山腳前來回徘徊,一點點地找回自己,定一定被震撼了的驚魂。晚風(fēng)起了,夾著細沙,吹得臉頰發(fā)疼。沙漠的月亮,也特別清冷。山腳前有一泓泉流,汩汩有聲。抬頭看看,側(cè)耳聽聽,總算,我的思路稍見頭緒。
夜已深了,莫高窟已經(jīng)完全沉睡。就像端詳一個壯漢的睡姿一般,看它睡著了,也沒有什么奇特,低低的,靜靜的,荒禿禿的,與別處的小山一樣。
游客各種各樣。有的排著隊,在靜聽講解員講述佛教故事;有的捧著畫具,在洞窟里臨摹;有的不時拿出筆記寫上幾句,與身旁的伙伴輕聲討論著學(xué)術(shù)課題。他們就像焦距不一的鏡頭,對著同一個拍攝對象,選擇著自己所需要的清楚和模糊。
莫高窟確實有著層次豐富的景深(depthoffield),讓不同的游客攝取。聽故事,學(xué)藝術(shù),探歷史,尋文化,都未嘗不可。一切偉大的藝術(shù),都不會只是呈現(xiàn)自己單方面的生命。它們?yōu)橛^看都存在,它們期待著仰望的人群。一堵壁畫,加上壁畫前的唏噓和嘆息,才是這堵壁畫的立體生命。游客們在觀看壁畫,也在觀看自己。于是,我眼前出現(xiàn)了兩個長廊:藝術(shù)的長廊和觀看者的心靈長廊;也出現(xiàn)了兩個景深:歷史的景深和民族心理的景深。
如果僅僅為了聽佛教故事,那么它多姿的神貌和色澤就顯得有點浪費。如果僅僅為了學(xué)繪畫技法,那么它就吸引不了那么多普通的游客。如果僅僅為了歷史和文化,那么它至多只能成為厚厚著述中的插圖。它似乎還要深得多,復(fù)雜得多,也神奇得多。
它是一種聚會,一種感召。它把人性神化,付諸造型,又用造型引發(fā)人性,于是,它成了民族心底一種彩色的夢幻、一種圣潔的沉淀、一種永久的向往。
它是一種狂歡,一種釋放。在它的懷抱里神人交融,時空飛騰,于是,它讓人走進神話、走進寓言,走進宇宙意識的霓虹。在這里,狂歡是天然秩序,釋放是天賦人格,藝術(shù)的天國是自由的殿堂。
它是一種儀式、一種超越宗教的宗教。佛教理義已被美的火焰蒸餾,剩下了儀式應(yīng)有的玄秘、潔凈和高超。只要知聞它的人,都會以一生來投奔這種儀式,接受它的洗禮和熏陶。
這個儀式如此宏大,如此廣。甚至,沒有沙漠,也沒有莫高窟,沒有敦煌。儀式從海港的起點已經(jīng)開始,在沙窩中一串串深深的腳印間,在一個個夜風(fēng)中的賬篷里,在一具具潔白的遺骨中,在長毛飄飄的駱駝背上。流過太多眼淚的眼睛,已被風(fēng)沙磨鈍,但是不要緊,迎面走來從那里回來的朝拜者,雙眼是如此晶亮。我相信,一切為宗教而來的人,一定能帶走超越宗教的感受,在一生的潛意識中蘊藏。蘊藏又變作遺傳,下一代的苦旅者又浩浩蕩蕩。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五
人們在厭棄喋喋不休的道德說教之后,曾經(jīng)熱情地呼吁過真實性,以為藝術(shù)的要旨就是真實;當(dāng)真實所展示的畫面過于獰厲露骨、冷酷陰森,人們回過頭來又呼吁過道德的光亮,以為抑惡揚善才是藝術(shù)的目的。其實,這兩方面的理解都太局限。杰出的藝術(shù),必須超越對真實的追索(讓科學(xué)沉浸在那里吧),也必須超越對善惡的裁定(讓倫理學(xué)和法學(xué)去完成這個任務(wù)吧),而達到足以鳥瞰和包容兩者的高度。在這個高度上,中心命題就是人生的況味。
——《藝術(shù)創(chuàng)造論》
中國古代繪畫中無論是蕭瑟的荒江、叢山中的苦旅,還是春光中的飛鳥、危崖上的雛鷹,只要是傳世佳品,都會包藏著深厚的人生意識。貝多芬的交響曲,都是人生交響曲。
——《藝術(shù)創(chuàng)造論》
歷史,也可獲得人生化的處理。把人類的早期稱作人類的童年,把原始文明的發(fā)祥地稱作人類文化的搖籃,開始可能只是一種比喻,但漸漸人們在其中看到了更深刻的意義。個體生命史是可以體察的,因此,一旦把歷史作人生化處理,它也就變得生氣勃勃,易于為人們所體察了。把歷史看得如同人生,這在人生觀和歷史觀兩方面來說都是超逸的,藝術(shù)化的。
——《藝術(shù)創(chuàng)造論》
自然與人生的一體化,很容易帶來誘人的神秘色彩。人類原始藝術(shù)的神秘感,大多也出自這種自然與人生的初次遭遇。時代的發(fā)展使這種神秘感大為減損,但是,只要讓自然與人生真切相對,這種神秘感又會出現(xiàn)。自然的奧秘窮盡不了,人生與自然的復(fù)雜關(guān)系也窮盡不了,因此,神秘感也蕩滌不了。
——《藝術(shù)創(chuàng)造論》
——《文化苦旅·自序》
我們對這個世界,知道得還實在太少。無數(shù)的未知包圍著我們,才使人生保留迸發(fā)的樂趣。當(dāng)哪一天,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明確解釋了,這個世界也就變得十分無聊。人生,就會成為一種簡單的軌跡,一種沉悶的重復(fù)。
——《洞庭一角》
長江的流程也像人的一生,在起始階段總是充滿著奇瑰和險峻,到了即將了結(jié)一生的晚年,怎么也得走向平緩和實在。
——《狼山腳下》
人有多種活法,活著的文明等級也不相同,住在五層樓上的人完全不必去批評三層樓的低下,何況你是否在五層樓還缺少科學(xué)論證。
——《書海茫?!?/p>
諸般人生況味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就是異鄉(xiāng)體驗與故鄉(xiāng)意識的深刻交糅,漂泊欲念與回歸意識的相輔相成。這一況味,跨國界而越古今,作為一個永遠充滿魅力的人生悖論而讓人品咂不盡。
——《鄉(xiāng)關(guān)何處》
人生的道路也就是從出生地出發(fā),越走越遠。一出生便是自己,由此開始的人生就是要讓自己與種種異己的一切打交道。打交道的結(jié)果可能喪失自己,也可能在一個更高的層面上把自己找回。
——《山居筆記·小引》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六
我不知道他們給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確乎是漸漸空虛了。在默默里算著,八千多日子已經(jīng)從我手中溜去;像針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里,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我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了。
去的盡管去了,來的盡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地匆匆呢?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小屋里射進兩三方斜斜的太陽。太陽他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著旋轉(zhuǎn)。于是--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里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里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著面嘆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嘆息里閃過了。
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么一去不復(fù)返呢?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七
早年為了學(xué)寫古詩,曾買過一部線裝本的《詩韻合壁》,一函共6冊,字體很小,內(nèi)容很多。除了供查詩韻外,它還把各種物象、各種情景、各種心緒分門別類,纂集歷代相關(guān)詩句,成了一部頗為齊全的詩歌詞典。過去文人要應(yīng)急寫詩時,查一直,套一套,很可快速地炮制出幾首來。但是毫無疑問,這樣寫出來的詩都是不值一讀的。只有在不帶寫詩任務(wù)時隨便翻翻,看看在同一名目下中國詩化語詞的多方匯集,才有一點意思。
翻來翻去,眼下出現(xiàn)了“夜雨”這一名目,那里的詩大多可讀。既然是夜間,各種色相都隱退了,一切色彩斑斕的詞匯也就失去了效能;又在下雨,空間十分逼仄,任何壯舉豪情都鋪展不開,詩句就不能不走向樸實,走向自身,走向情感,李商隱著名的《夜雨寄北》堪稱其中典范。
光聽著窗外夜色中時緊時疏的雨聲,便滿心都會貯足了詩。要說美,也沒有什么美,屋外的路泥濘難走,院中的花零落不堪,夜行的旅人渾身濕透。但正是在這種情境下,你會感受到往常的世俗喧囂一時澆滅,天上人間只剩下了被雨聲統(tǒng)一的寧定,被雨聲阻隔的寂寥。人人都悄然歸位,死心塌地地在雨簾包圍中默默端坐。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總是特別專注,特別遙遠。
夜雨款款地剝奪了人的活力,因此夜雨中的想象又格外敏感和畏怯。這種畏怯又與某種安全感拌和在一起,凝聚成對小天地中一脈溫情的自享和企盼。在夜雨中與家人圍爐閑談,幾乎都不會拌嘴;在夜雨中專心攻讀,身心會超常地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會思念到立即尋筆寫信;在夜雨中挑燈作文,文字也會變得滋潤蘊藉。
在夜雨中想象最好是對富而立。黯淡的燈光照著密密的雨腳,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熱氣呵成一片迷霧。你能看見的東西很少,卻似乎又能看得很遠。風(fēng)不大,輕輕一陣立即轉(zhuǎn)換成漸瀝雨聲,轉(zhuǎn)換成河中更密的漣漪,轉(zhuǎn)換成路上更稠的泥濘。此時此刻,天她間再也沒有什么會干擾這放任自由的風(fēng)聲雨聲。你用溫?zé)岬氖种竸澣ゴ吧系撵F氣,看見了窗子外層無數(shù)晶瑩的雨滴。新的霧氣又騰上來了,你還是用手指去劃,劃著劃著,終于劃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夜雨是行旅的大敵。
倒不是因為夜間行路艱難,也不是因為沒有帶著雨鞋和傘。夜雨會使旅行者想家,想得很深很深。夜雨會使旅行者企望安逸,突然憬悟到自己身陷僻遠、孤苦的處境,顧影自憐,構(gòu)成萬里豪情的羈絆。
不是急流險灘,不是崇山峻嶺,而是夜雨,使無數(shù)旅行者頓生反悔,半途而歸。我不知道法顯、玄奘、鄭和、鑒真、徐霞客他們在一次次夜雨中心境如何,依我看,他們最強的意志,是沖出了夜雨的包圍。
如我無用之輩,常常會在大雨如注的夜晚,躲在鄉(xiāng)村旅店里,把地圖拿出來細細查看。目光在已經(jīng)走過的千里之間來回,癡想著其間在夜幕雨帳籠罩下的無數(shù)江河和高山。這樣的夜晚,我常常失眠。為了把這種沒出息的惰怠心緒驅(qū)趕,我總會在夜雨中邀幾個不相識的旅人長時間閑談。
但是,真正讓心緒復(fù)歸的,完全不是這種談話,而是第二天晴朗的早晨。雨后的清晨,鋪天蓋地奔瀉著一種興奮劑,讓人幾乎把昨夜忘卻;又不能完全忘卻,留下一點影子,陰陰涼涼的,添一份淡淡的惆悵。
在人生的行旅中,夜雨的魅力也深可尋探。
我相信,一次又一次,夜雨曾澆媳過突起的野心,夜雨曾平撫過狂躁的胸襟,夜雨曾阻止過一觸即發(fā)的爭斗,夜雨曾破滅過兇險的陰謀。當(dāng)然,夜雨也所折過壯闊的宏圖、勇敢的進發(fā)、火燙的情懷。
不知道歷史學(xué)家有沒有查過,有多少烏云密布的雨夜,悄悄地改變了中國歷史的步伐。將軍舒眉了,謀士自侮了,君王息怒了,英豪冷靜了,俠客止步了,戰(zhàn)鼓停息了,駿馬回槽了,刀刃入鞘了,奏章中斷了,敕令收回了,船楫下錨了,酒氣消退了,狂歡消解了,呼吸勻停了,心律平緩了。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八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六日,約旦佩特拉,夜宿silkroad旅館我在過去的旅行中得到一條經(jīng)驗:一般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帶不要太在意,如果在大平原里突如其來地出現(xiàn)了高山,這要引起高度重視,里邊很可能有勝景;如果這突如其來的高山又奇形怪狀,那就必須停車,否則遲早得后悔。
從安曼向南走,二百公里都是枯燥的沙地和沙丘,令人厭倦,突然,遠處有一種紫褐色的巨大怪物,像是一團團向天沸騰的涌泉,滾滾蒸汽還在上面繚繞。但這只是比喻,涌泉早已凝固,成了山脈,繚繞的蒸汽是山頂云彩。人們說,這就是佩特拉(petra)。
十九世紀,一位研究阿拉伯文明的瑞士學(xué)者從古書上看到,在這遼闊的沙漠里有一座“玫瑰色的城堡”。這座城堡應(yīng)該有一些遺跡吧,哪怕是一些玫瑰色的碎石?他經(jīng)過整整九年的尋找,發(fā)現(xiàn)了這個地方。
山口有一道裂縫,深不見底,一步踏入,只見兩邊的峭壁齊齊地讓開七八米左右,形成一條彎曲而又平整的甬道。高處的天與腳下的道,形成兩條平行的窄線。連接兩條窄線的峭壁,有的做刀切狀,有的做淋掛狀,但全部都是玫瑰紅,中間攙一些赭色的紋、白色的波,一路明艷,一路喜氣,款款曼曼地舒展進去。不知走了多少路、轉(zhuǎn)了多少彎,心中卻一點也不慌,因為由藍天跟著,有玫瑰紅伴著,前面一定吉祥。
甬道終點是鑿在崖壁上的一座羅馬式宮殿,底層十余米高的六個圓柱幾乎沒有任何缺損,進入門廳,有臺階通達正門,兩邊又有側(cè)門,門框門楣的雕刻也十分完好。門廳兩邊是高大的騎士浮雕,人和馬都呈現(xiàn)為一種簡練飽滿的寫意風(fēng)格。二層是三組高大的亭柱雕刻,中間一組為圓形,共有九尊羅馬式神像浮雕。宮殿的整體風(fēng)格是精致、高雅、堂皇,集中了歐洲貴族的審美追求,二層的圓形亭柱和一層的寫意浮雕又有鮮明的東方風(fēng)格。
這座宮殿,你甚至不愿意把它當(dāng)作遺跡,它的齊整程度,就像現(xiàn)代仍在啟用的一座古典建筑,但現(xiàn)代哪有這般奢侈,敢用一色玫瑰紅的原石筑造宮殿,而且是鑿山而建!
這座宮殿被稱之為“法老寶庫”,再走一段路,還能看到一座完好的羅馬競技場,所有的觀眾席都是鑿山而成,環(huán)抱成精確的半圓形。
競技場對面,是大量華貴的歐洲氣派皇家陵墓。此外,玫瑰色的山崖間洞窟處處,每一個洞窟都有精美設(shè)計。站在底下舉頭四顧,立即就能得出結(jié)論,這是一個夢幻般美麗的城郭所在,但這個城郭被崇山包裹,只有一兩條山縫隱秘相通。這里干燥、通風(fēng),又有泉眼,我想古代任何一個部落只要一腳踏入,都會把這里當(dāng)作最安全舒適的城寨。
佩特拉美麗神奇卻缺少文字,也許該有的文字還在哪個沒被發(fā)現(xiàn)的石窟中藏著,因此我們對它的歷史,只能猜測和想像。一般認為,它大約是公元前二世紀那巴特亞人(nabataean)的庇護地,他們是游牧的阿拉伯人中的一支,從北方過來,一度曾經(jīng)顯赫,因此這個隱蔽的地方也曾熱鬧非凡,過往客商爭相繞著曲折的甬道進進出出,把它當(dāng)作驛站。它也曾進入羅馬人的勢力范圍,因此打上了深深的羅馬風(fēng)格印記。
但是,大約到公元七世紀,它突然變得冷清,甚至漸漸死寂。究其原因,一說是過往客商已開辟海路,此處不再成為交通驛站;二說是遇到兩次地震,滾滾下傾的山石使人們不敢再居住??傊?,它徹底地逃離了文明的視線,差不多有一千年時間,精美絕倫的玫瑰紅宮殿和羅馬競技場不再有人記得,但它們都還完好無損地存在著,只與清風(fēng)明月為伴。只有一些游牧四處的貝都因人(bedouins)在這里棲息,我不知道他們面對這些壯麗遺跡時作何感想。他們的后代也許以為,天地間本來就有如此華美的廳堂玉階,供他們住宿。那么,他們?nèi)绻恍⌒挠文恋桨屠瑁矔l(fā)出“不過爾爾”之嘆。
站在佩特拉的山谷中我一直在想這樣一個問題:我們一路探訪的,大多是名垂史冊的顯形文明,而佩特拉卻提供了另一種讓歷史學(xué)家張口結(jié)舌的文明形態(tài),這樣的形態(tài)在人類發(fā)展史上應(yīng)該比顯形文明更多吧?知道有王國存在過,卻完全不知道存在的時間和原因,更不知道統(tǒng)治者的姓名和履歷;估計發(fā)生過戰(zhàn)爭,卻連雙方的歸屬和勝敗也一無所知;目睹有精美建筑,卻無法判斷它們的主人和用途……顯形文明因為理清了自己的歷史邏輯,容易使后人以夸張的方式來理解它們存在的廣度和深度。但這種夸張,掩蓋了多少實實在在的豐富、雜亂、爭逐和湮滅!人們對文明史的認識,大多停留在文字記載上,以及記載者制訂的規(guī)范上,這也難怪,因為人們認知各種復(fù)雜現(xiàn)象時總會有一種簡單化、明確化的欲望,尤其在課堂和課本中更是這樣,所以,取消弱勢文明、異態(tài)文明、隱蔽文明,幾乎成了一種普遍的社會心理習(xí)慣。這種心理習(xí)慣的惡果,就是用幾個既定的概念,對古今文明現(xiàn)象定框劃線、削足適履,傷害了文明生態(tài)的多元性和天然性。
因追求過度的有序而走向徹底的無序,因企圖規(guī)整文明而變成嚴重損傷文明,這是我們常見的現(xiàn)象。更常見的是,很多人文科學(xué)一直在為這種現(xiàn)象推波助瀾。
佩特拉以它驚人的美麗,對此提出了否定。它說,人類有比常識更長的歷史、更多的活法、更險惡的遭遇、更寂寞的輝煌。
余秋雨散文摘抄篇九
金鴨香銷錦繡幃,笙歌叢里醉扶歸。
少年一段風(fēng)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
——宋 佛果圓悟
午睡醒來,已到了黃昏,窗外還下著秋雨。做了夢,夢里一片荒寒,就像這漫長的秋日,雖有盡頭,卻總是撩人心緒。想起友人前幾日說的一句話:“秋日的情劫。”是呵,秋天就像一把經(jīng)霜的利劍,多少人都逃不過它的宰割。也許每個人都該有一座筑夢的小巢,避免在這個冷落的季節(jié)里流離失所。可許多人,注定要失去,就像流水挽不住落花,陽光留不住白雪。曾經(jīng)不知在哪兒聽過一句很美麗的話語,就算我把自己弄丟,也不會丟了你。這像諾言一樣的句子,雖不是某個人對我訴說,卻溫暖了我菲薄的心靈。
在注定失去的故事里,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留存一點美好。用一顆柔軟的心,拾起一枚落葉,夾在一本青春的詩集里?;蛟谀硞€落著煙雨的黃昏,撐一把油紙傘,徜徉在青石的小巷。或在一個秋深的午后,沉醉于楓林陣里,找尋一剪宋詞的記憶。待到老去,回首這些如煙往事,除卻遺憾的嘆息,又是否還有一絲憂傷的甜蜜?我們總喜歡在心里營造一個美好的夢,那是因為現(xiàn)實有太多的殘忍,讓你我不敢輕易碰觸心口的傷。一個人的時候,會在寂夜里買醉,只為了年少一段不可挽回的情事。
泡一杯茉莉花茶,不飲,靜靜地感受杯中氤氳的霧氣。隔簾聽雨,一聲聲從瓦檐低落,濺在光滑的石子上,打磨得沒有一絲棱角,就連青苔也沒有機會攀附上去。都說水滴石穿,只是又有多少人,可以等得起這個漫長的過程。人和人之間在一起相處的長短,在于緣份的深淺,當(dāng)情淡愛薄之時,多深刻的諾言也會破滅。那時候,還有誰會陪著誰,在寒夜里促膝長談,談過眼云煙的情感,談漸行漸遠的繁華,談彼此第一次為愛落下的淚滴。而后再度分別,各自倉促地走完人生逼仄的甬道,你有你的港灣,我有我的歸宿。
據(jù)說佛果禪師寫這首開悟詩,還有一段有趣的由來。佛果圓悟的師父五祖法演曾作一首詩:“一段風(fēng)光畫不成,洞房深處惱予情。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郞認得聲?!狈鸸U師聽了,若有所悟,于是向師父求證。法演知他開悟的機緣已經(jīng)成熟,遂大喝一聲:“什么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 佛果禪師豁然開解,走至室外,見一只公雞飛上欄桿,正鼓翅引頸高啼,不禁笑道:“這豈不是‘只要檀郎認得聲’里的聲音?”于是便將開悟心得寫成了偈頌,呈給五祖法演。
佛果圓悟,宋代臨濟宗楊岐派著名高僧,俗姓駱,字無著,彭州崇寧人。一生先后住持于成都昭覺寺、夾山靈泉院、金陵蔣山、天寧萬壽寺、鎮(zhèn)江金山寺等國內(nèi)著名道場,弟子滿天下。在我看來,佛果禪師的開悟詩,就像是走了趟風(fēng)花雪月的情事。只是不知道怎樣的佳人,才可以讓僧者動凡心,什么樣的情感,才可以讓高僧坐禪不忘。一直以來,以為遁入空門的僧者,會將過往的一切刪去,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故事,成為人生書冊里缺頁的記憶。讀過開悟詩才明白,一個心性清明的人,其實比尋常人更加地清淡。任何的舍棄和忘記,都是執(zhí)念,萬法隨緣,來去由心,才是清凈禪。
世人總是喜歡在閑寂時去翻讀別人的故事,喜歡用不同凡響的情感,蓋過那些平淡的日子。沉浸在一段故事里,像是走近一個模糊的夢境,悲傷于別人的悲傷,感動于別人的感動。所以,我們常常會為某個電視劇感動得熱淚盈眶,為某本書中的人物茶飯不思,甚至為一首曲子而肝腸寸斷。而一切皆緣自于背后那些感人肺腑的情事,這些情,可以給老去的年華添上清新的綠意,給薄涼的人生添上溫暖的白煙,給寂滅的靈魂帶來鮮活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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