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后感是讀完一本書、一篇文章、一個電影或者一件事情之后,對所閱讀或所體驗的內(nèi)容進(jìn)行感悟、評價和思考的一種寫作表達(dá)形式。讀后感是我們對于所讀所見的個人理解和體驗,可以使我們更加深入思考,增加自己對事物的見解和認(rèn)識。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寫讀后感,它是一種分享和交流自己思想和感受的方式。那么如何寫一篇精彩的讀后感呢?首先要準(zhǔn)確把握作者的核心觀點和主題,然后結(jié)合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和思考,理清思路,簡明扼要地表達(dá)出來,不要脫離文本內(nèi)容,更要展示個人獨立思考的能力。讀后感范文涉及的主題廣泛而深入,是對提升閱讀品味和思考能力有所助益。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一
對余光中先生最初的印象源于初中課本里的那一篇《鄉(xiāng)愁》——作為課本里分量集中的一篇詩歌,它反映了作者強(qiáng)烈的思想之情,是在臺灣望著故土的厚重的思念,充滿了游子望歸而歸不得的感嘆!等到終于可以踏上故土,早已物是人非。莫怪先生感嘆:“山河還在,游子已老!”
再后來是先生的《李白》,那一句“繡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多少的豪情,多少的意氣風(fēng)發(fā),都在那年長安,都在那灣月明里!
而今,再讀先生的散文,看先生年少離開故土,到了臺灣,又旅居歐美……走過了無數(shù)的路,跨過了無數(shù)的橋,甚至在不少的古塔和古堡駐足停留,但先生的內(nèi)心里仍思念山城的月光,思念姑蘇的流水,甚至是從沒到過的北國的長城也都在先生思念的一隅。
先生的文字里偶爾夾雜著幾個英文單詞,但更多的卻充滿著儒家文人的氣息,充滿了中國文人獨特的儒雅、睿智。偶爾幾篇驕傲的自夸,也滿是中國人骨子里的謙遜、不卑不亢,但也有著中國人特有的那種凜然傲氣和文人風(fēng)骨。先生像竹,虛心在內(nèi),傲骨向上。高昂著不屈的頭顱,努力地向上生長;亦奮力地向下扎根,不斷汲取來自各國文化的養(yǎng)分,故成就其文學(xué)的精髓。
凡是過去,皆為序曲。即是過去,便努力的奔向未來。生活里,大多數(shù)人往往會糾結(jié)于過去的某一瞬間,或某一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亦或是深陷于一段錯誤的感情無法自拔,或是迷戀某個求而不得的人或事。只是,很多時候,即便再如何捶胸頓足,懊惱不已,那些過去的依然成為過去了,不會再次發(fā)生,也無法改變。很多的懊悔、遺憾、悔恨也都無濟(jì)于事,于事無補。
人活于這個世界,總是蹣跚著迷茫著向前,有一個堅定的目標(biāo),并為之熱愛、堅持、付出,那么即便結(jié)局可能并不圓滿,但是收獲的又何止是結(jié)局呢?一段感情里,你付出了也得到了,或許分開了,但過程可能也很美好啊。一些目標(biāo),可能現(xiàn)在實現(xiàn)不了,甚至有些荒唐,但是熱愛你所熱愛的,并堅定地向著它努力,那么終究有一天山無遮,海無攔!
過去的終究是過去,未來仍在前方,不妨繼續(xù)上路吧,把一切遺憾留在身后,讓一切不圓滿慢慢變成一種圓滿。
不念過去,不畏將來!
如此甚好!
精選余光中,在現(xiàn)代詩、現(xiàn)代散文、翻譯、評論等文學(xué)領(lǐng)域都有涉獵,下面小編為大家收集了精選,歡迎閱讀!精選1臺灣著名作家余光......
范文余光中一生從事詩歌、散文、評論、翻譯,自稱為自己寫作的“四度空間”。一在我讀了余光中的散文花鳥后,我立刻對小小的鸚鵡起了由衷的喜......
對于作家余光中的散文,讀者們并不陌生。那么,讀過之后,大家有著怎樣的感想呢?第一篇:余光中散文《聽聽那冷雨》讀后感《聽聽那冷雨》是余光中的散文代表作,正如......
分享余光中,閩南人,一九二八年生于南京。因眷戀母鄉(xiāng),神游古典,亦自命江南人。以下是小編精心準(zhǔn)備的分享,大家可以參考以下內(nèi)容哦!《余光中散文》......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二
在我讀了作家余光中的散文花鳥后,我立刻對小小的鸚鵡起了由衷的喜愛之情,甚至把自己當(dāng)做作者,給鸚鵡喂食、打理羽毛。但也為人類的殘忍而感到羞愧。
在我讀“藍(lán)寶寶菜市上六塊買來的,在我所有禽緣里,它是最乖巧最可愛的一只,現(xiàn)在即使有誰出六千元我也舍不得舍棄它的?!钡臅r候,我深深的感受到了作者對藍(lán)寶寶的喜愛之情,因為藍(lán)寶寶是最乖巧可愛的。從“現(xiàn)在即使有誰出六千元,我也不肯舍棄它”寫出了藍(lán)寶寶對我的重要性。小小的鸚鵡也有仇必報,有恩必報的心理。如果你平時對它不好,他只要能出來必定就回去咬你,如果你對他好的話,它不但會用小喙親吻你的手指,還會把“雀栗”與你一同分享。在我讀“人類之間,禁止別人發(fā)言或強(qiáng)迫從千口一詞,也就威武的了,又何必向禽獸去行人道呢?”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人類的殘忍,為了讓人語推行而違反了人道。這無所不載無所不容的世界屬于人,也屬于花、鳥、魚、蟲。我們不能為了私欲而破壞這個世界。
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保護(hù)好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小生物,不要再獵殺它們了,他們也有生命,它們也想人一樣,有自己的父母。不要再讓一個個無辜的生命慘死于人手!
保護(hù)動物就是保護(hù)自己,讓我們行動起來,為保護(hù)動物獻(xiàn)一份力,讓生活變得更美好!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三
《聽聽那冷雨》是余光中的散文代表作,正如《荷塘月色》之于朱自清。初讀《聽聽那冷雨》,不由大驚:散文可以如此寫?細(xì)讀之則手不釋卷。余光中曾戲稱:“右手寫詩,偶爾左手寫散文,算是副產(chǎn)品?!钡@樣的副產(chǎn)品在當(dāng)代散文家中有幾人能出其右?詩一樣的充滿跳躍聯(lián)想的語言是《聽聽那冷雨》的最大特色。作者在文中大量動用了迭字句。文章開始,就對雨作盡情的描繪: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一句就寫出雨的形聲。接著他跳躍聯(lián)想,寫道:······即使在夢里,也似乎把雨傘撐著······這句奠定了整篇一種“憂傷”的基調(diào)。馬上,他大膽想象:整個中國整部中國歷史無非是一張黑白片子,片頭到片尾,一直這樣下著雨。此時,我窒息般地感覺到余光中內(nèi)心那種深深的鄉(xiāng)愁以及愛國情懷。本文恰似一首長詩,字字句句,充滿令人驚奇的詩的意象。作者筆下的雨時而是“黑白片子”,時而是“宋畫”,時而是“一滴濕漉漉的靈魂”,時而是“溫柔的灰美人”等等。作者憑非凡的才力和卓越的想象力,把鄉(xiāng)愁化為種種意象,而意象又于作者的某段人生遭遇及心靈歷程相連相融??芍^情絲和雨絲交織。余光中用詩樣的語言對雨進(jìn)行視覺、聽覺、嗅覺等多方面感覺進(jìn)行描寫,字里行間,古詩韻味俯拾即是,例“牧童遙指”,“劍門細(xì)雨渭城輕塵”,“杏花春雨江南”。愛好古典文學(xué)者看本文,時時會心一笑。而喜愛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讀者也不會失望,例“雨是潮潮濕濕的音樂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一句,已令許多所謂的現(xiàn)代詩人汗顏。語言是思想的載體,語言沒有音樂味,何能成為作家?同樣,思想不深邃,更是不成作家。余光中將思想完美融入語言,正如他所說:一位出色的散文家,當(dāng)他的思想和文字相遇,美如鹽撒于燭,會噴出七色的火花。我讀書,常愛劃句,但是讀《聽聽那冷雨》,竟然摘不下一句,因為每一句話都這么美。文壇宿耆柯靈說:《聽聽那冷雨》直接用文字的雨珠,聲色光影,密密麻麻,縱橫交織而成。這也許可以幫助我們對中國文字和現(xiàn)代文學(xué)的表現(xiàn)力增加一點信心,也應(yīng)該承認(rèn)這在五四以來的'散文領(lǐng)域中,算是別辟一境。評論毫無過獎,也深刻公道。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四
過《文化苦旅》和〈〈山居筆記〉。我們覺得中華民族并不是哄傳的那樣頑固與腐朽,而是更為的強(qiáng)健,尤其是在我們看過千年一嘆后.余教授考察著埃及文明,希臘文明,巴比倫文明乃至印度文明,承載著感受著它們不同程度衰落的震撼,反思著中華文明歷經(jīng)風(fēng)風(fēng)雨雨而生生不息以至強(qiáng)健的緣由.金字塔.帕特農(nóng)神廟,泰姬陵,一個個熠熠閃光的名字,都進(jìn)入余教授自由馳騁思考的天空!縱橫捭闔的宏觀把握,情致深惋的微觀體悟,它流溢著歷史詩情的的沉郁柔麗,張揚著現(xiàn)代飛天的吟嘯.它不動聲色卻有內(nèi)里乾坤,波濤澎湃又不失驕矜,天馬行空遨游于無限時空回眸一顧卻盡顯生命本色!
還是以收獲上推薦大。
散文。
的評論作結(jié)語吧!”它力求新的觀念和審美取向,既要感悟人生,富于智慧””對歷史和現(xiàn)實有合乎今人的審視品味---有歷史穿透力,敏于思考,有助于再鑄民族精神和人文批判精神的散文”.暮色四合,喧嘩的一切復(fù)于平靜。靜靜的夜里,最好莫過于讀書了。一盞孤燈,一杯濃茶,細(xì)細(xì)品味秋雨散文。讀罷掩卷沉思,頓覺韻味無窮!有感于此,姑妄言之,姑且聽之!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五
讀作家余光中爺爺?shù)纳⑽?,可沒有像讀余秋雨的《行者無疆》那么癡迷,那么一氣呵成。而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開始時甚至有讀不下去的感覺。記得剛讀時,我是一篇文章得連續(xù)讀上兩遍才有點感覺?;蛟S是本人的語言攻底薄弱吧,才至于讀的那么累,那么辛苦?;蛟S是他的文中好詞接連,我得多讀一遍才能有所消化。就拿我女兒掛鹽水的時候吧,我為了磨蹭時間,就帶上了它,卻被女兒戲虐為裝門面。她兩瓶鹽水掛完了,我呢,才只看了一篇而已。
如今,在暑假中,一個偶然的機(jī)會,再次捧起了它,卻讀得如癡如醉,感覺甚好,這個中的原因,我怎么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這樣,接連著看了十多篇,還覺得意猶未盡。只是讀到后來的小品文時,頓覺素然無味,也就擱置了。我想,讀書,既然是乘興而來,又何必敗興而歸呢?也許,在以后的某一個時間段,我會喜歡這類文章的。那也就一切隨緣了!
作為一名語文老師,余先生的《自豪與自信——我的國文啟蒙》對我啟發(fā)頗多。像他高一那年教他的戴老夫子,教周郭頤的《愛蓮說》時,如何搖頭晃腦,用川腔吟誦,有金石之聲。他認(rèn)為,這種老派的吟誦,隨情轉(zhuǎn)腔,一詠三嘆,無論是當(dāng)眾朗誦或者獨自低吟,對于體味古文或詩詞的意境,最具感性的功效。像他的父親在他進(jìn)中學(xué)后教他讀的那些古文,如《諫太宗十思疏》、《留侯論》、《春夜宴桃李園序》、《吊古戰(zhàn)場》、《與韓荊州書》……恰巧是我剛在《古文觀止》中讀到的,因此看到這些題目倍感親切。他一直認(rèn)為,不讀舊小說難謂中國的讀書人。我,也正在走這一條閱讀之路,但愿隨著閱讀的深入,我與大師之間的距離能多少近一些。到那時,再讀先生的作品,也許會覺得更親切些。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六
讀著余光中的《當(dāng)我死時》,我的心也仿佛飛向遙遠(yuǎn)的美國,卻牽連我的母親國度——中國。人在密西根享福,心在故鄉(xiāng)受苦,苦在心里,苦在心的心里。春天,我思念故鄉(xiāng)江南水鄉(xiāng)的詩情畫意,白堤上的綠柳揚著長長的綠袖子,向游客展示嫵媚的春意;梅園的梅花開得熱火朝天,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淡淡的含著濃濃人情味的香從中國傳進(jìn)我的鼻。夏天,我思念故鄉(xiāng)那浪漫的情調(diào)?!敖犹焐徣~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焙贾菸骱暮苫ㄒ巳雱?,在清爽的河水里自由地游泳。秋天,楓葉們化成了火,時時燃燒著我思鄉(xiāng)的熾熱的心。瓜果飄香,讓我每個細(xì)胞都感到甜甜的,很溫馨。冬天,松竹梅三君子傲霜斗雪,感動人心,偶而下場雪,寒意覆蓋了一切,也覆蓋了我思鄉(xiāng)之心。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七
文學(xué)作品給讀者的印象,若以客觀與主觀兩極,理念與情感對立,則每有知性與感性之分。所謂知性,應(yīng)該包括知識與見解。知識是靜態(tài)的,被動的,見解卻高一層。見解動于內(nèi),是思考,形于外,是議論。議論要有層次,有波瀾,有文采,才能縱橫生風(fēng)。不過散文的知性仍然不同于論文的知性,畢竟不宜長篇大論,尤其是刻板而露骨的推理。散文的知性該是智慧的自然洋溢,而非博學(xué)的刻意炫夸。說也奇怪,知性在散文里往往要跟感性交融,才成其“理趣”。
至于感性,則是指作品中處理的感官經(jīng)驗,如果在寫景、敘事上能夠把握感官經(jīng)驗而令讀者如臨其景,如歷其事,這作品就稱得上‘感性十足”,也就是富于“臨場感”(senseofimmediacy)。一位作家若能寫景出色,敘事生動,則抒情之功已經(jīng)半在其中,只要再能因景生情,隨事起感,抒情便能奏功。不過這件事并非所有的散文家都做得到,因?qū)懢叭粢錾?,得有點詩人的本領(lǐng),敘事若要生動,得有點小說家的才能,而進(jìn)一步若要抒情,則更須詩人之筆。生活中的感性要變成筆端的感性,還得善于捕捉意象,安排聲調(diào)。
另一方面,知性的散文,不論是議論文或雜文,只要能做到聲調(diào)鏗鏘,形象生動,加上文字整潔,條理分明,則盡管所言無關(guān)柔情美景或是慷慨悲歌,仍然有其感性,能夠感人,甚至成美文。且以王安石的《讀孟嘗君傳》例: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qiáng),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短短九十個字,回旋的空間雖然有限,卻一波三折層層逼進(jìn),而氣勢流暢,議論縱橫,更善用五個“士”和三個“雞鳴狗盜”形成對照,再以雞犬之弱反比虎豹之強(qiáng),所以雖然是知性的史論,卻富于動人的感性。在美感的滿足上,這篇知性的隨筆竟然不下于杜牧或王安石自己詠史的翻案詩篇,足見一篇文章,只要邏輯的張力飽滿,再佐以恰到好處的聲調(diào)和比喻,仍然可以成散文極品,不讓美文的名作“專美”。
吃飯有時極像結(jié)婚,名義上最主要的東西,其實往往是附屬品,正如討闊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這種主權(quán)旁移,包含著一個轉(zhuǎn)彎的不甚素樸的人生觀。
白帝城本來就熔鑄著兩種聲音、兩番神貌:李白與劉備,詩情與戰(zhàn)火,豪邁與沉郁,對自然美的朝巍與對山河主宰權(quán)的爭逐。它高高地矗立在群山之上,它腳下,是這兩個主題日夜?fàn)庌q著的滔滔江流。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八
在一切文學(xué)的類別之中,最難作假,最逃不過讀者明眼的,該是散文。我不是說詩人和小說家就不憑實力,而是詩人和小說家用力的方式比較間接,所以實力幾何,不易一目了然。詩要講節(jié)奏、意象、分行等技巧,小說也要講觀點、象征、意識流等等的手法,高明的作家固然可以運用這些來發(fā)揮所長,但是不高明的作家往往也可以假借這些來掩飾所短。散文是一切文學(xué)類別里對于技巧和形式要求最少的一類:譬如選美,散文所穿的是泳裝。散文家無所依憑,只有憑自己的本色。
詩人的筆下往往是自言自語:“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边@樣的話并不一定要說給誰聽,好像是無意間給人聽到的。許多詩真像心靈的日記,只取其神,不記其貌,詩人眼前似乎沒有讀者,可謂“目中無人”。小說家對讀者的態(tài)度也可謂“目中無人”,反之,讀者目中也不應(yīng)該有小說家。小說家應(yīng)該像劇作家,盡量讓他的角色發(fā)言,自己只能躲在幕后操縱。有些小說家不甘寂寞,跑到他的人物和讀者之間來指指點點,甚至大發(fā)議論,這種夾敘夾議的小說體便有散文的傾向。這種小說家如果真是散文高手,則這種夾敘夾議的筆法卻也大有可觀。拿張愛玲和錢鐘書的小說比較一下,便可見張無我而錢有我:錢鐘書的小說里充滿了散文家錢鐘書的個性。
散文家必須目中有人,他和讀者往往保持對話的關(guān)系,可以無拘無束,隨時向讀者發(fā)言。老派的詩人雖然也可以偶爾來一句“君不見”,而舊小說家也可以直接對讀者叫一聲“列位看官”,但在一般情形之下,詩人和小說家畢竟另有職務(wù),不便像散文家這么公然、坦然地面對著讀者。反之,讀者面對散文家也最感親切、踏實,因為散文家是為自己發(fā)言,而所說的也是“亮話”,少用烘托、象征、反諷之類的技巧。
散文分狹義與廣義二類。狹義的散文指個人抒情志感的小品文,篇幅較短,取材較狹,分量較輕。廣義的散文天地宏闊,凡韻文不到之處,都是它的領(lǐng)土,論其題材則又千匯萬狀,不勝枚舉,論其功能,則不出下列六項:
第一是抒情。這樣的散文也就是所謂抒情文或小品文,正是散文的大宗。情之為物,充溢天地之間,文學(xué)的世界正是有情的世界。也正因如此,用散文來抒情,似乎人人都會,但是真正的抒情高手,或奔放,或含蓄,卻不常見。一般的抒情文病在空洞和露骨,淪為濫情,許多情書、祭文、日記等等,也在此列。直接抒情,不但失之露骨,而且予人無端說愁的空洞之感。真正的抒情高手往往寓情于敘事、寫景、狀物之中,才顯得自然。
第二是說理。這樣的散文也就是所謂議論文。但是和正式的學(xué)術(shù)論文不盡相同,因為它說理之余,還有感情、感性,也講究聲調(diào)和辭藻。韓愈的《雜說四》,王安石的《讀孟嘗君傳》,蘇軾的《留侯論》,都是說理的散文,但都?xì)鈩葚灤?,聲調(diào)鏗鏘,形象鮮活,情緒飽滿,絕非硬邦邦冷冰冰的抽象說理。每次讀《過秦論》,到了篇末的“然秦以區(qū)區(qū)之地……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一句長問,竟用斬釘截鐵的短答斷然煞住,真令人要拍案詫嘆,情緒久不能平。精警的議論文不能無情。
第三是表意。這種散文既不是要抒情,也不是要說理,而是要捕捉情理之間的那份情趣、理趣、意趣,而出現(xiàn)在筆下的,不是鞭辟入里的人情世故,便是匪夷所思的巧念妙想。表意的散文展示的正是敏銳的觀察力和活潑的想象力,也就是一個健康的心靈發(fā)乎自然的好奇心。“家居不可無娛樂。衛(wèi)生麻將大概是一些太太的天下。說它衛(wèi)生也不無道理,至少上肢運動頻數(shù),近似蛙式游泳?!边@種雅舍小品筆法,既無柔情、激情要抒,也沒有不吐不快的議論要發(fā),卻富于生活的諧趣,娓娓道來,從容不迫,也能動人。到了末句,更從觀察進(jìn)入想象,最有英國小品的味道。
第四是敘事。這樣的散文又叫作敘事文,短則記述個人的所經(jīng)所歷,所見所聞,或是某一特殊事件之來龍去脈,路轉(zhuǎn)峰回;長則追溯自己的或朋友的生平,成為傳記的一章一節(jié),或是一個時代特具的面貌,成為歷史的注腳,也就是所謂的回憶錄之類。敘事文所需要的是記憶力和觀察力,如能再具一點反省力和想象力,當(dāng)能賦文章以洞見和波瀾,而跳出流水賬的平鋪直敘。組織力(或稱條理)也許不太重要,因為事情的發(fā)展原有時序可循,不過有時為求波瀾生動,光影分明,不免倒敘、插敘,或是舉重遺輕,仍然需要剪裁一番的。
第五是寫景。所謂“景”不一定指狹義的風(fēng)景。現(xiàn)代的景,可以指大自然的景色,也可以指大都市小村鎮(zhèn)的各種視覺經(jīng)驗。高速公路上的千車競駛,挖土機(jī)的巨鏟揮螯,林蔭道的街燈如練,港口的千桅成林……無一非景。一位散文家的視覺經(jīng)驗如果還限于田園風(fēng)光,未免太狹窄也太保守了。同時,廣義的景也不應(yīng)限于視覺:街上的市聲,陌上的萬籟,也是一種景。景存在于空間,同時也依附于時間,所以春秋代序、朝夕輪回,也都是景。景有地域性:江南的山水不同于美國的山水,熱帶的云異于寒帶的云。大部分的游記都不動人,因為作者不會寫景。景有靜有動,即使是靜景,也要把它寫動,才算能手?!皟缮脚抨Y送青來”,正是化靜為動?!棒W云欲度香腮雪”也是如此。只會用形容詞的人,其實不解寫景。形容詞是排列的,動詞才交流。
第六是狀物。物聚而成景,寫景而不及物,是不可能的。狀物的散文卻把興趣專注于獨特之某物,無論話題如何變化,總不離開該物。此地所謂的物,可以指生物,譬如草木蟲魚之類,也可以指非生物,譬如筆墨紙硯之屬,甚至可以指人類的種種動態(tài),譬如彈琴、唱歌、開會、賽車。也許有人會說,寫開會的散文應(yīng)該歸于敘事之列。我的回答是:如果一篇散文描寫某次開會的經(jīng)過情形,當(dāng)然是敘事,但是如果一篇散文談?wù)摰闹皇情_會這種社會制度或生活現(xiàn)象,或是天南地北東鱗西爪的開會趣聞,便不能算是敘事了。狀物的文章需要豐富的見聞,甚至帶點專業(yè)的知識,不是初搖文筆略解抒情的生手所能掌握的。足智博聞的老手,談?wù)撘患虑?,一樣?xùn)|西,常會聯(lián)想到古人或時人對此的雋言妙語,行家的行話,或是自己的親切體驗,真正是左右逢源。這是散文家獨有的本領(lǐng),詩人和小說家爭他不過。
我把散文的功用分為上述六項,只是為了討論的方便,并不是認(rèn)為真有一種散文純屬抒情而不涉其他五項,或是另有一種散文全然敘事,別無他用。實際上,一篇散文往往兼有好幾種功能,只是有所偏重而已。例如敘事文中,常帶寫景,寫景文中,不妨狀物,而無論是敘事、寫景或狀物,都可以曲達(dá)抒情之功。抒情文中,也未必不能稍發(fā)議論,略表意趣。反之,說理文也可以說得理直氣壯,像梁啟超那樣,筆鋒常帶感情。
情、理、意、事、景、物六項之中,前三項抽象而帶主觀,后三項具體而帶客觀。如果一位散文家長于處理前三項而拙于后三項,他未免欠缺感性,顯得空泛。如果他老在后三項里打轉(zhuǎn),則他似乎欠缺知性,過分落實。
抒情文近于詩,敘事文近于小說,寫景文則既近于詩,亦近于小說。所以詩人大概兼擅寫景文與抒情文,小說家兼擅寫景文與敘事文。我發(fā)現(xiàn)不少“正宗的”散文家大概拙于寫景,遇到有景該寫的場合,不是一筆帶過,便是避而不談;也有“正宗的”散文家拙于敘事,甚至不善抒情。我認(rèn)為:能夠抒情、說理的散文家最常見,所以“入情入理”的散文也較易得;能夠表意、狀物的就少一點;能夠兼擅敘事、寫景的更少。能此而不能彼的散文家,在自己的局限之中,亦足以成名家,但不能成大家,也不能稱“散文全才”。前舉的六項功能,或許可以用來衡量一位散文家是“專才”還是“通才”。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九
杏花。春雨。江南。六個方塊字,或許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無論赤縣也好神州也好中國也好,變來變?nèi)?,只要倉頡的靈感不滅美麗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當(dāng)必然長在。因為一個方塊字是一個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漢族的心靈他祖先的回憶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憑空寫一個“雨”字,點點滴滴,滂滂沱沱,淅瀝淅瀝淅瀝,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
聽聽,那冷雨??纯?,那冷雨。嗅嗅聞聞,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傘上,這城市百萬人的傘上、雨衣上、屋上、天線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在海峽的船上,清明這季雨。雨是女性,應(yīng)該最富于感性。雨氣空濛而迷幻,細(xì)細(xì)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點點薄荷的香味,濃的時候,竟發(fā)出草和樹沐發(fā)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氣,也許那竟是蚯蚓蝸牛的腥氣吧,畢竟是驚蟄了啊。也許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許是植物的潛意識和夢吧,那腥氣。
雨不但可嗅,可觀,更可以聽。聽聽那冷雨。聽雨,只要不是石破天驚的臺風(fēng)暴雨,在聽覺上總有一種美感。大陸上的秋天,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有一點凄涼,凄清,凄楚,于今在島上回味,則在凄楚之外,更籠上一層凄迷了。饒你多少豪情俠氣,怕也經(jīng)不起三番五次的風(fēng)吹雨打。一打少年聽雨,紅燭昏沉。二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三打白頭聽雨,在僧廬下,這便是亡宋之痛,一顆敏感心靈的一生:樓上,江上,廟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場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該是一滴濕漓漓的靈魂,窗外在喊誰。
雨打在樹上和瓦上,韻律都清脆可聽。尤其是鏗鏗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樂,屬于中國,王禹在黃岡,破如椽的大竹為屋瓦。據(jù)說住在竹樓上面,急雨聲如瀑布,密雪聲比碎玉,而無論鼓琴,詠詩,下棋,投壺,共鳴的效果都特別好。這樣豈不像住在竹筒里面,任何細(xì)脆的聲響,怕都會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過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濕濕的流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幽暗,對于視覺,是一種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鱗鱗千瓣的瓦上,由遠(yuǎn)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夾著一股股的細(xì)流沿瓦槽與屋檐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密織成網(wǎng),誰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輪?!跋掠炅恕?,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纖手在屋頂拂弄著無數(shù)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
因為雨是最原始的敲打樂,從記憶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樂器灰蒙蒙的溫柔覆蓋著聽雨的人,瓦是音樂的雨傘撐起。但不久公寓的時代來臨,臺北你怎么一下子長高了,瓦的音樂竟成了絕響。千片萬片的瓦翩翩。美麗的灰蝴蝶紛紛飛走,飛入歷史的記憶?,F(xiàn)在雨下下來,下在水泥的屋頂和墻上,沒有音韻的雨季。樹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楓樹,柳樹和擎天的巨椰,雨來的時候不再有叢葉嘈嘈切切,閃動濕濕的綠光迎接。鳥聲減了啾啾,蛙聲沉了閣閣。秋天的蟲吟也減了唧唧。七十年代的臺北不需要這些,一個樂隊接一個樂隊便遣散盡了。要聽雞叫,只有去詩經(jīng)的韻里尋找?,F(xiàn)在只剩下一張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馬車的時代去后,三輪車的時代也去了。曾經(jīng)在雨夜,三輪車的油布篷掛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愛,而且躲在警察的轄區(qū)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纖纖的手。臺灣的雨季這么長,該有人發(fā)明一種寬寬的雙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無論工業(yè)如何發(fā)達(dá),一時似乎還廢不了雨傘。只要雨不傾盆,風(fēng)不橫吹,撐一把傘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韻味。任雨點敲在黑布傘或是透明的塑料傘上,將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噴濺,傘緣便旋成了一圈飛檐。跟女友共一把雨傘,該是一種美麗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戀,有點興奮,更有點不好意思,若即若離之間,雨不妨下大一點。真正初戀,恐怕是興奮得不需要傘的,手牽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輕的長發(fā)和肌膚交給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qū)Ψ降拇缴项a上嘗涼涼甜甜的雨水。不過那要非常年輕且激情,同時,也只能發(fā)生在法國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數(shù)的雨傘想不會為約會張開。上班下班,上學(xué)放學(xué),菜市來回的途中,現(xiàn)實的傘,灰色的星期三。握著雨傘,他聽那冷雨打在傘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濕濕的灰雨凍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結(jié)晶體在無風(fēng)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來,等須眉和肩頭白盡時,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沒有受故鄉(xiāng)白雨的祝福,或許發(fā)上下一點白霜是一種變相的自我補償吧。一位英雄,經(jīng)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額頭是水成巖削成還是火成巖?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蘚?廈門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與記憶等長,一座無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盞燈在樓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前塵隔海。古屋不再。聽聽那冷雨。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十
西德敗北那一早,我們固然睡得早些,第兩天卻一早就給吵醒了。說吵醒,實在不合錯誤。我們是給教堂鐘聲從夢里悠悠搖醒的。醉于音樂當(dāng)然分歧醒于樂音,況且那音樂來自鐘聲,一波波搖漾著舒緩取舒適,給人中世紀(jì)的幻覺。一天就那樣起頭,老是使人欣喜的。德國很多小城的鐘樓,每過一刻鐘就當(dāng)當(dāng)問答聲震四鄰天播告工夫之易逝。時候的節(jié)拍要動用那樣盛大的標(biāo)點,總難免使人驚古道熱腸,且有點傷感。就算是中世紀(jì)之少吧,也經(jīng)不起它一遍各處敲挨。
那樣的鐘聲,在德國四處可聞。印象最深的,除達(dá)森海姆以外,還有巴登巴登的邊鎮(zhèn)史坦巴赫(steinbach,石溪之意)。北歐的仲夏,傍晚出格悠久,要等九點半今后夕照才隱去,西天留下半壁霞光,把一片赤素艷燒成斷斷續(xù)絕的沉紫與滯蒼。那是斷腸人在海角的時辰,和我存在車少人密的長街上閑閑漫步,開伉儷兩心之緊密親密,竟也難抵暮色四起的苦楚。仿佛一切都淪陷了,只留下一些紅瓦漸暗的屋頂在向著晚空。最初只留下教堂的鐘樓,灰紅的鐘面上閃著金色的羅馬數(shù)字,余霞之平分外埠幻同。遽然鐘響了起來,嚇了兩人一跳。萬籟皆寂,只聽那老鐘樓喉音沉洪地、慎重而篤實地敲出節(jié)奏清楚的十記。以后,全鎮(zhèn)都告淪陷。這一切,那時有一顆青星,熱眼干證。
最絢麗的一次是在科隆。那天開車進(jìn)城,遠(yuǎn)近就眺見那威赫的單塔,一對巨靈似的鎮(zhèn)守著科隆的天空,塔尖嶄露頭角,塔脊棱角崢嶸。那氣凌西歐的大教堂,我存聽我夸過不曉幾次了,終究帶她一同來企盼,在露天茶座上正面瞻仰了一番,頸也酸了,氣也促了,但繞到南側(cè)面,隔著一片空蕩蕩的廣場,以較為舒緩的斜度沉著不雅覽它的橫體。要把那一派爾虞我詐的峻橋陡樓看出個體系來,不是三眼兩眼的事。恰是禮拜六將盡的下戰(zhàn)書,傍晚欲來不來,天光欲歪不正,家家的晚飯都該上桌了。突然之間——老是突如其來的——巨靈在半空開腔了。又嚇了我們一跳。先是一鐘獨鳴,不遲不疾而怡然自得。結(jié)果是歐洲大名鼎鼎的大教堂,晚鐘鏘鏘在上界頒布發(fā)表些甚么,齊城高上下低遠(yuǎn)遠(yuǎn)遠(yuǎn)近的塔樓和窗子都抬頭凝聽,一切的云都轉(zhuǎn)過了臉來。不暫有其他的鐘聞聲呼應(yīng),一問一答,遙相呼應(yīng),曲到鐘樓上全部的洪鐘都插手晚禱,寡響成潮,卷起一波波的聲浪,金屬高卑而陽剛的和叫相蕩相激,匯成勢不成擋的滾滾狂瀾,一會兒就使全城沒了頂。我們的耳神經(jīng)在鐘陣?yán)矬@慌而又高興地動懾著,如一束盤旋的火草。鐘聲是金屬堅毅的祈禱,銅喉銅舌的崇奉,一記記,全背高處叩奏。飛騰處竟似有長頸的銅號成排吹起,有軍容壯盛之勢。
"號聲?"我存細(xì)心再聽,然后笑道:"沒有啊,是人的幻覺,你累了。"。
開了一天車,正本是乏了。這鐘聲太壯不雅了,令我又高興,又撫慰,像有所啟迪——。
"你說什么?"她在大水的海嘯里用手掌托著耳朵,恍忽地說。
兩人相對愚笑。泛博而坐體的空間沖動著騷音,我們的心卻一片澄靜。二十分鐘后,鐘潮才逐步退去,把科隆古城還給現(xiàn)代的七月之夜。我們從中世紀(jì)的沉酣中醒來。鴿群像音符一樣平常,紛繁落回空中。萊茵河仍然向北流著,人在異鄉(xiāng),已是吃晚餐的時辰了。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十一
七等生的短篇小說《余索式怪誕》寫一位青年放假回家,正想好好看書,對面天壽堂漢藥店辦喜事,卻不斷播放惑人的音樂。余索走到店里,要求他們把聲浪放低,對方卻以一人之自由不得干犯他人之自由為借口加以拒絕。于是余索成了不可理喻的怪人,只好落荒而逃,適于山間。不料他落腳的寺廟竟也用擴(kuò)音器播放如怨如訴的'佛樂,而隔室的男女又猜拳嬉鬧,余索忍無可忍,唯有走入黑暗的樹林。
我對這位青年不但同情,簡直認(rèn)同,當(dāng)然不是因為我也姓余,而是因為我也深知噪音害人于無形,有時甚于刀槍。噪音,是聽覺的污染,是耳朵吃進(jìn)去的毒藥。叔本華一生為噪音所苦,并舉歌德、康德、李克登堡等人的傳記為例,指出幾偉大的作家莫不飽受噪音折磨。其實不獨作家如此,一切需要思索,甚至僅僅需要休息或放松的人,皆應(yīng)享有寧靜的權(quán)利。有一種似是而非的論調(diào),認(rèn)為好靜乃是聽覺上的優(yōu)潔癖”,知識分子和有閑階級的“富貴病”。在這種謬見的籠罩之下,噪音的受害者如果向“音源”抗議,或者向第三者,例如警察吧,去申冤投訴,一定無人理會?!叭思衣牭?,你聽不得?你的耳朵特別名貴?”是習(xí)見的反應(yīng)。所以制造噪音乃是社會之常態(tài),而干涉噪音卻是個人之變態(tài),反而破壞了鄰里的和諧,像余索一樣,將不見容于街坊。詩人庫伯(williamcowper)說得好:
吵鬧的人總是理直氣壯。
其實,不是知識分子難道就不怕吵嗎?《水滸傳》里的魯智深總是大英雄了吧,卻也聽不得垂楊樹頂群鴉的聒噪,在眾潑皮的簇?fù)碇?,一發(fā)狠,竟把垂楊連根拔起。
叔本華在一百多年前已經(jīng)這么畏懼噪音,我們比他“進(jìn)化”了這么多年,噪音的勢力當(dāng)然是強(qiáng)大得多了。七等生的《余索式怪誕》刊于一九七五年,可見那時的余索已經(jīng)無所逃于天地之間。
十年以來,我們的聽覺空間只有更加臟亂。無論我怎么愛臺灣,我都不能不承認(rèn)臺北已成為噪音之城,好發(fā)噪音的人在其中幾乎享有無限的自由。人聲固然百無禁忌,狗聲也是百家爭鳴:狗主不仁,以左鄰右舍為芻狗。至于機(jī)器的噪音,更是橫行無阻。最大的兇手是擴(kuò)音器,商店用來播音樂,小販用來沿街叫賣,廣告車用來流動宣傳,寺廟用來誦經(jīng)唱偈,人家用來辦婚喪喜事,于是一切噪音都變本加厲,擴(kuò)大了殺傷的戰(zhàn)果。四年前某夜,我在臺北家中讀書,忽聞異聲大作,竟是辦喪事的嘔啞哭腔,經(jīng)過擴(kuò)音器的“現(xiàn)代化”,聲浪洶涌淹來,浸灌吞吐于天地之間,只憑其凄厲可怕,不覺其悲哀可憐。就這么肆無忌憚地鬧到半夜,我和女兒分別打電話向警局投訴,照例是沒有結(jié)果。
噪音害人,有兩個層次。人叫狗吠,到底還是以血肉之軀搖舌鼓肺制造出來的“原音”,無論怎么吵人,總還有個極限,在不公平之中仍不失其為公平。但是用機(jī)器來吵人,管它是收音機(jī)、電視機(jī)、唱機(jī)、擴(kuò)音器,或是工廠開工,電單車發(fā)動,卻是以逸待勞、以物役人的按鈕戰(zhàn)爭,太殘酷、太不公平了。
早在兩百七十年前,散文家斯迪爾(richardsteele)就說過:“要閉起耳朵,遠(yuǎn)不如閉起眼睛那么容易,這件事我常感遺憾。”上帝第六天才造人,顯已江郎才盡。我們不想看丑景,閉目便可,但要不聽噪音,無論怎么掩耳、塞耳,都不清靜。更有一點差異:光,像棋中之車,只能直走;聲,卻像棋中之炮,可以飛越障礙而來。我們注定了要飽受噪音的迫害。臺灣的人口密度太大,生活的空間相對縮小。大家擠在牛角尖里,人人手里都有好幾架可發(fā)噪音的機(jī)器,不,武器,如果不及早立法管制,認(rèn)真取締,未來的聽覺污染勢必造成一個半聾的社會。
每次我回到臺北,都相當(dāng)?shù)亍敖l(xiāng)情怯”,怯于重投噪音的天羅地網(wǎng),怯于一上了計程車,就有個音響喇叭對準(zhǔn)了我的耳根。香港的計程車?yán)锇察o得多了。英國和德國的計程車?yán)锔静徊ヒ魳?。香港的公共場所對噪音的管制比臺北嚴(yán)格得多,一般的商場都不播音樂,或把音量調(diào)到極低,也從未聽到誰用擴(kuò)音器叫賣或競選。
愈是進(jìn)步的社會,愈是安靜。濫用擴(kuò)音器逼人聽噪音的社會,不是落后,便是集權(quán)。曾有人說,一出國門,耳朵便放假。這實在是一句沉痛的話,值得我們這個把熱鬧當(dāng)作繁榮的社會好好自省。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十二
一九五七年的雪佛蘭小汽車以每小時七十英里的高速在愛奧華的大平原上疾駛。北緯四十二度的深秋,正午的太陽以四十余度的斜角在南方的藍(lán)空滾著銅環(huán),而金黃色的光波溢進(jìn)玻璃窗來,撫我新剃過的臉。我深深地飲著飄過草香的空氣,讓北美成熟的秋注滿我多東方回憶的肺葉。是的,這是深秋,亦即北佬們所謂的“小陽春”(indiansummer),下半年中最值得留戀的好天氣。不久寒流將從北極掠過加拿大的平原南侵,那便是戴皮帽、穿皮衣、著長統(tǒng)靴子在雪中掙扎的日子了。而此刻,太陽正凝望平原上做著金色夢的玉蜀黍們;奇跡似的,成群的燕子在晴空中呢喃地飛逐,老鷹自地平線升起,在遠(yuǎn)空打著圈子,覬覦人家白色柵欄里的雞雛,或者,安格爾教授告訴我,草叢里的野鼠。正是萬圣節(jié)之次日,家家廊上都裝飾著畫成人面的空南瓜皮。排著禾墩的空田盡處,伸展著一片片緩緩起伏的黃艷艷的陽光,我真想請安格爾教授把車停在路邊,讓我去那上面狂奔,亂嚷,打幾個滾,最后便臥仰在上面曬太陽,睡一個童話式的午睡。真的,十年了,我一直想在草原的大搖籃上睡覺。我一直羨慕塞拉的名畫《星期日午后的大碗島》中懶洋洋地斜靠在草地上幻想的法國紳士,羨慕以抒情詩的節(jié)奏跳跳蹦蹦于其上的那個紅衣小女孩。我更羨慕鮑羅丁在音樂中展露的那種廣闊,那種柔和而奢侈的安全感。然而東方人畢竟是東方人,我自然沒有把這思想告訴安格爾教授。
東方人確實是東方人,喏,就以坐在我左邊的安格爾先生來說,他今年已經(jīng)五十開外,出版過一本小說和十六本詩集,做過哈佛大學(xué)的教授,且是兩個女兒的爸爸了;而他,戴著灰格白底的鴨舌小帽,穿一件套頭的毛線衣,磨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工作褲(在中國只有中學(xué)生才穿的)球鞋。比起他來,我是“紳士”得多了;眼鏡,領(lǐng)帶,皮大衣,筆挺的西裝褲加上光亮的黑皮鞋,使我覺得自己不像是他的學(xué)生。從反光鏡中,我不時瞥見后座的安格爾太太,莎拉和小花狗克麗絲??瓷先?,安格爾太太也有五十多歲了。莎拉是安格爾的小女兒,十五歲左右,面貌酷似爸爸——淡金色的發(fā)自在地垂落在頭后,細(xì)直的鼻子微微翹起,止于鼻尖,形成她頑皮的焦點,而臉上,美國小女孩常有的雀斑是不免的了。后排一律是女性,小花狗克麗絲也不例外。她大概很少看見東方人,幾度跳到前座和我擠在一起,斜昂著頭打量我,且以冰冷的鼻尖觸我的頸背。
昨夜安格爾教授打電話給我,約我今天中午去“郊外”一游。當(dāng)時我也不知道他們所謂的“郊外”是指何處,自然答應(yīng)了下來。而現(xiàn)在,我們在平直的公路上疾駛了一個多小時,他們還沒有停車的意思。自然,老師邀你出游,那是不好拒絕的。我在“受寵”之余,心里仍不免懷著鬼胎,正覺“驚”多于“寵”。他們所謂請客,往往只是吃不飽的“點心”。正如我上次在他們家中經(jīng)驗過的一樣——兩片面包,一塊牛油,一盤蕃茄湯,幾塊餅干;那晚回到宿舍“四方城”中,已是十一點半,要去吃自助餐已經(jīng)太遲,結(jié)果只飲了一杯冰牛奶,餓了一夜。
“保羅,”安格爾太太終于開口了,“我們?nèi)グ材饶ι╝namosa)吃午飯吧。我好久沒去看瑪麗了?!?/p>
“哦,我們還是直接去石城好些?!?/p>
“石城(stonecity)?”這地名好熟!我一定在哪兒聽過,或是看過這名字。只是現(xiàn)在它已漏出我的記憶之網(wǎng)。
“哦,保羅,又不遠(yuǎn),順便彎一彎不行嗎?”安格爾太太堅持著。
“oplease,daddy!”莎拉在思念她的好朋友琳達(dá)。
安格爾教授ok了一聲,把車轉(zhuǎn)向右方的碎石子路。他的愛女兒是有名的。他曾經(jīng)為兩個女兒寫了一百首十四行詩,出版了一個單行本《美國的孩子》(americanchild)。莎拉愛馬,他以一百五十元買了一匹小白馬。莎拉要騎馬參加愛荷華大學(xué)“校友回校游行”,父親巴巴地去二十英里外的俄林(olin)借來一輛拖車,把小白馬載在拖車上,運去游行的廣場,因為公路上是不準(zhǔn)騎馬的??墒歉改咐虾?,兒女是一定分居的。老人院的門前,經(jīng)??梢钥匆娮诳恳紊蠠o聊地曬著太陽的老人。這景象在中國是不可思議的。我曾看見一位七十五歲(一說已八十)步態(tài)蹣跚的老工匠獨住在一座頗大的空屋中,因而才了解佛洛斯特(robertfrost)《老人的冬夜》一詩的凄涼意境。
不過那次的游行是很有趣的。平時人口僅及二萬八千的愛荷華城,當(dāng)晚竟擠滿了五萬以上的觀眾——有的自香柏灘(cedarrapids)趕來,有的甚至來自三百英里外的芝加哥。數(shù)英里長的游行行列,包括競選廣告車,賽美花車,老人隊,雙人腳踏車隊,單輪腳踏車,密西西比河上的古畫舫,開辟西部時用的老火車,以及四馬拉的舊馬車,最精彩的是老爺車隊;愛荷華州全部一九二〇年以前的小汽車都出動了。一時街上火車尖叫,汽船鳴笛,古車蹣跚而行,給人一種時間上的錯覺。百人左右的大樂隊間隔數(shù)十丈便出現(xiàn)一組,領(lǐng)先的女孩子,在四十幾度的寒夜穿著短褲,精神抖擻地舞著指揮杖,踏著步子。最動人的一隊是“蘇格蘭高地樂隊”(thescottishhighlanders),不但陣容強(qiáng)大,色彩華麗,音樂也最悠揚。一時你只見花裙和流蘇飄動,鼓號和風(fēng)笛齊鳴,那嘹亮的笛聲在空中回蕩又回蕩,使你悵然想起司各特的傳奇和彭斯的民歌。
莎拉早已去后面找小朋友琳達(dá)去了,安格爾教授夫婦也隨女主人去地下室取酒。主客的寒暄告一段落,一切落入冷場。我的眼睛被吸引于墻上的一幅翻印油畫:小河、小橋、近村、遠(yuǎn)徑,圓圓的樹,一切皆呈半寐狀態(tài),夢想在一片童話式的處女綠中;稍加思索,我認(rèn)出那是美國已故名畫家伍德(grantwood,1892—1942)的名作《石城》。在國內(nèi),我和咪也有這么一小張翻版;兩人都說這畫太美了,而且靜得出奇,當(dāng)是出于幻想。聯(lián)想到剛才車上安格爾教授所說的“石城”,我不禁因吃驚而心跳了。這時安格爾教授已回到客廳,發(fā)現(xiàn)我投向壁上的困惑的眼色,朝那幅畫瞥了一眼,說:
“這風(fēng)景正是我們的目的地。我們在石城有—座小小的別墅,好久沒有人看守,今天特地去看一看?!?/p>
我驚喜未定,鮑爾先生向我解釋,伍德原是安格爾教授的好友,生在本州的香柏灘,曾在愛荷華大學(xué)的藝術(shù)系授課,這幅《石城》便是伍德從安格爾教授的夏屋走廊上遠(yuǎn)眺石城鎮(zhèn)所作。
匆匆吃過“零食”式的午餐,我們別了鮑爾家人,繼續(xù)開車向石城疾駛。隨著沿途樹影的加長,我們漸漸接近了目的地。終于在轉(zhuǎn)過第三個小山坡時,我們從異于伍德畫中的角度眺見了石城。河水在斜陽下反映著淡郁郁的金色,小橋猶在,只是已經(jīng)陳舊剝落,不似畫中那么光彩。啊,磨坊猶在,叢樹猶在,但是一切都像古銅幣一般,被時間磨得黯淡多了;而圓渾的山巒頂上,只見半黃的草地和零亂的禾墩,一如黃金時代的余灰殘燼。我不禁失望了。
“啊,春天來時,一切都會變的。草的顏色比畫中的還鮮!”安格爾教授解釋說。
轉(zhuǎn)眼我們就行駛于木橋上了;過了小河,我們漸漸盤上坡去,不久,河水的淡青色便蜿蜒在俯視中了。到了山頂,安格爾教授將車停在別墅的矮木柵門前。大家向夏屋的前門走去,忽然安格爾太太叫出聲來,原來門上的鎖已經(jīng)給人扭壞。進(jìn)了屋去,過道上、客廳里、書房里,到處狼藉著破杯、碎紙,分了尸的書,斷了肢的玩具,剖了腹的沙發(fā)椅墊,零亂不堪,有如兵后劫余。安格爾教授一聳哲學(xué)式的兩肩,對我苦笑。莎拉看見她的玩具被毀,無言地?fù)炱饋砼踉谑掷?。安格爾太太絕望地訴苦著,拾起一件破家具,又丟下另一件。
“這些野孩子!這些該死的野孩子!”
“哪里來的野孩子呢?你們不能報警嗎?”
“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中學(xué)放了暑假,就成群結(jié)黨,來我們這里胡鬧、作樂、跳舞、喝酒?!闭f著她拾起一只斷了頸子的空酒杯,“報警嗎?每年我們都報的,有什么用處呢?你曉得是誰闖進(jìn)來的呢?”
“不可以請人看守嗎?”我問。
“噢,那太貴了,同時也沒有人肯做這種事?。∶磕晗奶?,我們只來這里住三個月,總不能雇一個人來看其他的九個月啊。”
接著安格爾太太想起了樓上的兩大間臥室和一間客房,匆匆趕了上去,大家也跟在后面。凌亂的情形一如樓下:席夢思上有污穢的足印,地板上橫著釣竿,滾著開口的皮球。嗟嘆既畢,她也只好頹坐了下來。安格爾教授和我立在朝西的走廊上,倚欄而眺。太陽已經(jīng)在下降,暮靄升起于黃金球和我們之間。從此處俯瞰,正好看到畫中的石城;自然,在藝術(shù)家的畫布上,一切皆被簡化、美化,且重加安排,經(jīng)過想像的沉淀作用了。安格爾教授告訴我說,當(dāng)初伍德即在此廊上支架作畫,數(shù)易其稿始成。接著他為我追述伍德的生平,說格蘭特(grant,伍德之名)年輕時不肯做工,作畫之余,成天閑逛,常常把膠水貼成的紙花獻(xiàn)給女人,不久那束花便散落了,或者教小學(xué)生把燈罩做成羊皮紙手稿的形狀??墒菒酆扇A的人們都喜歡他,朋友們分錢給他用,古玩店懸賣他的作品,甚至一位百萬財主也從老遠(yuǎn)趕來赴他開的波希米亞式的晚會——他的臥室是一家殯儀館的老板免費借用的??墒撬梢曔@種局限于一隅的聲名,曾經(jīng)數(shù)次去巴黎,想要征服藝術(shù)的京都。然而巴黎是不容易征服的,你必須用巴黎沒有的東西去征服巴黎;而伍德只是一個摹仿者,他從印象主義一直學(xué)到抽象主義。他在塞納路租了一間畫展室,展出自己的三十七幅風(fēng)景,但是批評界始終非常冷淡。在第四次游歐時,他從十五世紀(jì)的德國原始派那種精確而細(xì)膩的鄉(xiāng)土風(fēng)物畫上,悟出他的藝術(shù)必須以自己的故鄉(xiāng),以美國的中西部為對象。趕回愛荷華后,他開始創(chuàng)造一種樸實、堅厚而又經(jīng)過藝術(shù)簡化的風(fēng)格,等到《美國的哥特式》一畫展出時,批評界乃一致承認(rèn)他的藝術(shù)。不過,這幅《石城》應(yīng)該仍屬他的比較“軟性”的作品,不足以代表他的最高成就,可是一種迷人的純真仍是難以抗拒的。
“格蘭特已經(jīng)死了十七年了,可是對于我,他一直坐在長廊上,做著征服巴黎的夢?!?/p>
橙紅色的日輪墜向了遼闊的地平線,秋晚的涼意漸濃。草上已經(jīng)見霜,薄薄的一層,但是在我,已有十年不見了。具有圖案美的樹尖上還流連著淡淡的夕照,而腳底下的山谷里,陰影已經(jīng)在擴(kuò)大。不知從什么地方響起一兩聲蟋蟀的微鳴,但除此之外,鳥聲寂寂,四野悄悄。我想念的不是亞熱帶的島,而是嘉陵江邊的一個古城。
歸途中,我們把落日拋向右手,向南疾駛。橙紅色彌留在平原上,轉(zhuǎn)眼即將消滅。天空藍(lán)得很虛幻,不久便可以寫上星座的神話了。我們似乎以高速夢游于一個不知名的世紀(jì);而來自東方的我,更與一切時空的背景脫了節(jié),如一縷游絲,完全不著邊際。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十三
所謂知性,應(yīng)該包括知識與見解。知識是靜態(tài)的,被動的,見解卻高一層。見解動于內(nèi),是思考,形于外,是議論。議論要有層次,有波瀾,有文采,才能縱橫生風(fēng)。不過散文的知性仍然不同于論文的知性,畢竟不宜長篇大論,尤其是刻板而露骨的推理。散文的知性該是智慧的自然洋溢,而非博學(xué)的刻意炫夸。說也奇怪,知性在散文里往往要跟感性交融,才成其為“理趣”。
至于感性,則是指作品中處理的感官經(jīng)驗,如果在寫景、敘事上能夠把握感官經(jīng)驗而令讀者如臨其景,如歷其事,這作品就稱得上‘感性十足”,也就是富于“臨場感”(senseofimmediacy)。一位作家若能寫景出色,敘事生動,則抒情之功已經(jīng)半在其中,只要再能因景生情,隨事起感,抒情便能奏功。不過這件事并非所有的散文家都做得到,因為寫景若要出色,得有點詩人的本領(lǐng),敘事若要生動,得有點小說家的才能,而進(jìn)一步若要抒情,則更須詩人之筆。生活中的感性要變成筆端的感性,還得善于捕捉意象,安排聲調(diào)。
另一方面,知性的散文,不論是議論文或雜文,只要能做到聲調(diào)鏗鏘,形象生動,加上文字整潔,條理分明,則盡管所言無關(guān)柔情美景或是慷慨悲歌,仍然有其感性,能夠感人,甚至成為美文。且以王安石的《讀孟嘗君傳》為例: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qiáng),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短短九十個字,回旋的空間雖然有限,卻一波三折,層層逼進(jìn),而氣勢流暢,議論縱橫,更善用五個“士”和三個“雞鳴狗盜”形成對照,再以雞犬之弱反比虎豹之強(qiáng),所以雖然是知性的史論,卻富于動人的感性。在美感的滿足上,這篇知性的隨筆竟然不下于杜牧或王安石自己詠史的翻案詩篇,足見一篇文章,只要邏輯的張力飽滿,再佐以恰到好處的聲調(diào)和比喻,仍然可以成為散文極品,不讓美文的名作“專美”。
因此感性一詞應(yīng)有兩種解釋。狹義的感性當(dāng)指感官經(jīng)驗之具體表現(xiàn),廣義的感性甚至可指:一篇知性文章因結(jié)構(gòu)、聲調(diào)、意象等等的美妙安排而產(chǎn)生的魅力。也就是說,感性之美不一定限于寫景、敘事、抒情的散文,也可以得之于議論文的字里行間。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十四
不知道我們這一生究竟要講多少句話。如果有一種工具可以統(tǒng)計,像步行鍛煉的人所帶的計步器那樣,我相信其結(jié)果必定是天文數(shù)字,其長可以繞地球幾周,其密可以下大雨幾場。具體情形當(dāng)然因人而異。有人說話如參禪,能少說就少說,最好是不說,一切盡在不言中;有人說話如蟬鳴,并不一定要表達(dá)什么,只是無意識地做口腔運動而已。說話,有時只是鼓唇搖舌,有時是為了表情達(dá)意,有時,卻也是一種藝術(shù)。許多人說話只是為避免冷場,并不是要表達(dá)什么思想,因為他們的思想本就不多。至于說話而成藝術(shù),一語而妙天下,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要記入《世說新語》或《約翰生傳》才行。哲人桑塔亞那就說:“雄辯滔滔是民主的術(shù),清談娓娓的藝術(shù)卻屬于貴族?!彼傅摹百F”不是階級,而是趣味。
最常見的該是兩個人的對話,其間的差別當(dāng)然是大極了。對象若是法官、醫(yī)師、警察、主考官之類,對話不但緊張,有時恐怕還頗危險,樂趣當(dāng)然是談不上的。朋友之間無所用心的閑談,如果兩人的識見相當(dāng),而又彼此欣賞,那真是最快意的事了;如果雙方的識見懸殊,那就好像下棋讓子,玩得總是不暢。要緊的是雙方的境界能夠交接,倒不一定兩人都要有口才,因為口才宜于應(yīng)敵,卻不宜用來待友。甚至也不必都健談,而最宜一個健談,一個善聽。談話的可貴之處在于共鳴,更在于默契。真正的知己,就算是默默相對,無聲也勝似有聲:這種情形當(dāng)然也可以包括夫妻和情人。
這世間如果盡是健談的人,就太可怕了。每一個健談的人都需要一個善聽的朋友,沒有靈耳,巧舌拿來做什么呢?英國散文家海斯立德說:“交談之道不但在會說,也在會聽。”在公平的原則下,一個人要說得盡興,必須有另一個人聽得入神。如果說話是權(quán)利,聽話就是義務(wù),而義務(wù)應(yīng)該輪流承擔(dān)。同時,仔細(xì)聽人說話,輪到自己說時,才能充分切題。我有一些朋友,迄今未養(yǎng)成善聽人言的美德,所以跟人交談,往往像在自言自語。是音樂家,一定得能聽音辨聲,先能收,才能發(fā)。仔細(xì)聽人說話是表示尊重與關(guān)心。善言,能贏得聽眾;善聽,才能贏得朋友。
如果是幾個人聚談,又不同了。有時座中一人侃侃而談,眾人睽睽恭聽,那人不是上司、前輩,便是德高望重之輩,自然擁有發(fā)言權(quán),甚至插口之權(quán)。其他的人就只有斟酒點煙、隨聲附和的分兒了。有時見解出眾、口舌便捷的人,也能獨攬話題,語驚四座。有時座上有二人焉,往往是主人與主客,一來一往你問我答、你攻我守,左右了全席談話的大勢,也能引人入勝。
最自然也最有趣的情況,乃是滾雪球式。談話的主題隨緣而轉(zhuǎn),愈滾愈大,眾人興之所至,七嘴八舌,或輪流坐莊,或旁白助陣,或爭先發(fā)言,或反復(fù)辯難,或怪問乍起而舉座愕然,或妙答迅接而哄堂大笑,一切都是天機(jī)巧合,甚至重加排練也不能再現(xiàn)原來的生趣。這種滾雪球式,人人都說得盡興,也都聽得入神,沒有冷場,也沒有冷落了誰,卻有一個條件,就是座上盡是老友;也有一個缺點,就是良宵苦短,壁鐘無情,談興正濃而星斗已稀。日后我們懷念故人,那一景正是最難忘的高潮。
聚談雜議,幸好不是每次都這么危險??墒乾F(xiàn)代人的生活節(jié)奏畢竟愈來愈快,無所為的閑談、雅談、清談、忘機(jī)之談幾乎是不可能了。“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痹谝磺兄v究效率的工業(yè)社會,這種閑逸之情簡直是一大浪費。劉禹錫但求“無絲竹之亂耳”,其實絲竹比起現(xiàn)代的流行音樂來,總要清雅得多?,F(xiàn)代人坐上計程車、火車、長途汽車,都難逃噪音之害。到朋友家談天吧,往往又有孩子在看電視。飯店和咖啡館能免于流行音樂的,也很少見了?,F(xiàn)代生活的一大苦惱,便是經(jīng)常橫被打斷,要跟二三知己促膝暢談,實在太難。
剩下的一種談話,便是跟自己了。我不是指出聲的自言自語,而是指自我的沉思默想。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的真相,需要性格的力量。唯勇者始敢單獨面對自己,唯智者才能與自己為伴。一般人的心靈承受不了多少靜默,總需要有一點聲音來解救,所以卡萊爾說:“語言屬于時間,靜默屬于永恒?!笨上н@妙念也要言詮。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十五
而孤高的情操無限神往。夜讀叔本華,一杯苦茶,獨斟千古,忍不住要轉(zhuǎn)譯幾段出來,和讀者共賞。我用的是企鵝版英譯的《叔本華小品警語錄》(arthurschopenhauer:essaysandaphorisms):
“作家可以分為流星、行星、恒星三類。第一類的時效只在轉(zhuǎn)瞬之間,你仰視而驚呼:‘看哪!’——他們卻一閃而逝。第二類是行星,耐久得多。他們離我們較近,所以亮度往往勝過恒星,無知的人以為那就是恒星了。但是他們不久也必然消逝,何況他們的光輝不過借自他人,而所生的影響只及于同路的行人(也就是同輩)。只有第三類不變,他們堅守著太空,閃著自己的光芒,對所有的時代保持相同的影響,因為他們沒有視差,不隨我們觀點的改變而變形。他們屬于全宇宙,不像別人那樣只屬于一個系統(tǒng)(也就是國家)。正因為恒星太高了,所以他們的光輝要好多年后才照到世人的眼里?!?/p>
叔本華用天文來喻人文,生動而有趣。除了說恒星沒有視差之外,他的天文大致不錯。叔本華的天文倒令我聯(lián)想到徐霞客的地理,徐霞客在游太華山日記里寫道:“未入關(guān),百里外即見太華兀出云表;及入關(guān),反為岡隴所蔽?!碧A山就像一個偉人,要在夠遠(yuǎn)的地方才見其巨大。世人習(xí)于貴古賤今,總覺得自己的時代沒有偉人。凡高離我們夠遠(yuǎn),我們才把他看清,可是當(dāng)日阿羅的市民只看見一個瘋子。
“風(fēng)格正如心靈的面貌,比肉體的面貌更難作假。模仿他人的風(fēng)格,等于戴上一副假面具;不管那面具有多美,它那死氣沉沉的樣子很快就會顯得索然無味,使人受不了,反而歡迎其丑無比的真人面貌。學(xué)他人的風(fēng)格,就像是在扮鬼臉?!?/p>
作家的風(fēng)格各如其面,寧真而丑,毋假而妍。這比喻也很傳神,可是也會被平庸或懶惰的作家用來解嘲。這類作家無力建立或改變自己的風(fēng)格,只好繃著一張沒有表情或者表情不變的面孔,看到別的作家表情生動而多變,反而說那是在扮鬼臉。頗有一些作家喜歡標(biāo)榜“樸素”。其實樸素應(yīng)該是“藏巧”,不是“藏拙”,應(yīng)該是“藏富”,不是“炫窮”。拼命說自己樸素的人,其實是在炫耀美德,已經(jīng)不太樸素了。
“‘不讀’之道才真是大道。其道在于全然漠視當(dāng)前人人都熱中的一切題目。不論引起轟動的是政府或宗教的小冊子,是小說或者是詩,切勿忘記,凡是寫給笨蛋看的東西,總會吸引廣大讀者。讀好書的先決條件,就是不讀壞書:因為人壽有限?!?/p>
這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痛快極了。不過,話要說得痛快淋漓,總不免帶點武斷,把真理的一筆賬,四舍五入,作斷然的處理。叔本華漫長的一生,在學(xué)界和文壇都不得意。他的傳世杰作《意志與觀念的世界》在他三十一歲那年出版,其后反應(yīng)一直冷淡,十六年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滯銷書大半是當(dāng)作廢紙賣掉了的。叔本華要等待很多很多年,才等到像瓦格納、尼采這樣的知音。他的這番話為自己解嘲,痛快的背后難免帶點酸意。其實曲高不一定和寡,也不一定要久等知音,披頭的歌曲可以印證。不過這只是次文化的現(xiàn)象,至于高文化,最多只能“小眾化”而已。轟動一時的作品,雖經(jīng)報刊鼓吹,市場暢售,也可能只是一個假象,“傳后率”不高。判別高下,應(yīng)該是批評家的事,不應(yīng)任其商業(yè)化,取決于什么排行榜。這其間如果還有幾位文教記者來推波助瀾,更據(jù)以教訓(xùn)滯銷的作家要反省自己孤芳的風(fēng)格,那就是僭越過甚,誤會采訪就是文學(xué)批評了。
余光中散文讀后感篇十六
飛行袋鼠“曠達(dá)士”(qantas)才一展翅,偌大的新幾內(nèi)亞,怎么竟縮成兩只青螺,大的一只,是維多利亞峰,那么小的一只,該就是塞克林峰了吧。都是海拔萬呎以上的高峰,此刻,在“曠達(dá)士”的翼下,卻纖小可玩,一簇黛青,嬌不盈握,虛虛幻幻浮動在水波不興一碧千哩的“南溟”之上。不是水波不興,是“曠達(dá)士”太曠達(dá)了,俯仰之間,忽已睥睨八荒,游戲云表,遂無視于海濤的起起伏伏了。不到一杯橙汁的工夫,新幾內(nèi)內(nèi)亞的郁郁蒼蒼,倏已陸沉,我們的老地球,所有故鄉(xiāng)的故鄉(xiāng),一切國恨家愁的所依所托,頃刻之間都已消逝。所謂地球,變成了一只水球,好藍(lán)好美的一只水球,在好不真實的空間好緩好慢地旋轉(zhuǎn),晝轉(zhuǎn)成夜,春轉(zhuǎn)成秋,青青的少年轉(zhuǎn)成白頭。故國神游,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水汪汪的一只藍(lán)眼睛,造物的水族館,下面泳多少鯊多少鯨,多少億兆的魚蝦在暖洋洋的熱帶海中悠然擺尾,多少島多少嶼在高敢的夢史蒂文森的記憶里午寐,鼾聲均勻。只是我的想象罷了,那淡藍(lán)的大眼睛笑得很含蓄,可是什么秘密也沒有說。古往今來,她的眼里該只有日起月落,星出星沒,映現(xiàn)一些最原始的抽象圖形。留下我,上天無門,下臨無地,一只“曠達(dá)士”鶴一般地騎著,虛懸在中間。頭等艙的鄰座,不是李白,不是蘇軾,是雙下巴大肚皮的西方紳士。一杯酒握著,不知該邀誰對飲。
有一種叫做云的騙子,什么人都騙,就是騙不了“曠達(dá)士”。“曠達(dá)士”,一飛沖天的現(xiàn)代鵬鳥,經(jīng)緯線織成密密的網(wǎng),再也網(wǎng)它不住。北半球飛來南半球,我騎在“曠達(dá)士”的背上,“曠達(dá)士”騎在云的背上。飛上三萬呎的高空,云便留在下面,制造它騙人的氣候去了。有時它層層疊起,雪峰竟拔,冰崖爭高,一望無盡的皚皚,疑是西藏高原雄踞在世界之脊。有時它皎如白蓮,幻開千朵,無風(fēng)的岑寂中,“曠達(dá)士”翩翩飛翔,人蓮出蓮,像一只戀蓮的蜻蜓。仰望白云,是人。俯玩白云,是仙。仙在常中觀變,在陰晴之外觀陰晴,仙是我。哪怕是幻覺,哪怕僅僅是幾個時辰。
“曠達(dá)土”從北半球飛來,五千哩的云驛,只在新幾內(nèi)亞的南岸息一息羽毛。摩爾斯比(portmoresby)浸在溫暖的海水里,剛從熱帶的夜里醒來,機(jī)場四周的青山和遍山的叢林,曉色中,顯得生機(jī)都勃,綿延不盡。機(jī)場上見到好多巴布亞的土人,膚色深棕近黑,闊鼻、厚唇、凹陷的眼眶中,眸光炯炯探人,很是可畏。
從新幾內(nèi)亞向南飛,下面便是美麗的珊瑚海(coralsea)了。太平洋水,澈澈澄澄清清,浮云開處,一望見底,見到有名的珊瑚礁,綽號“屏藩大礁”(greatbarrierreef),迤迤邐邐,零零落落,系住澳洲大陸的東北海岸,好精巧的一條珊瑚帶子。珊瑚是淺紅色,珊瑚礁呢,說也奇怪,卻是青綠色。開始我簡直看不懂,雙層玻璃的機(jī)窗下,奇跡一般浮現(xiàn)一塊小島,四周湖綠,托出中央一方翠青,正覺這小島好漂亮好有意思,前面似真似幻,竟又浮來一塊,形狀不同,青綠色澤的配合則大致相同。猜疑未定,遠(yuǎn)方海上又出現(xiàn)了,不是一個,而是一群,長的長,短的短,不規(guī)不則得乖乖巧巧,玲玲瓏瓏,那樣討人喜歡的圖案層出不窮,令人簡直不暇目迎目送。詩人侯伯特(georgeherbert)說:色澤鮮麗。
令倉促的觀者拭目重看。
驚愕間,我真的揉揉眼睛,被香港的紅塵吹翳了的眼睛,仔細(xì)看一遍。不是島!青綠色的圖形是平鋪在水底,不是突出在水面。啊我知道了,這就是聞名世界的所謂”屏藩大礁”了。透明的柔藍(lán)中漾現(xiàn)變化無窮的青綠群礁,三種涼涼的顏色配合得那么諧美而典雅,織成海神最豪華的地氈。數(shù)百叢的珊瑚礁,檢閱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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